金步搖:明(1 / 1)

可是,於他的身份,我卻始終不知。終一日,我隨著他去看楓葉時詢問,我言:“文賦,你究是做什麼的,書生?商人?官宦?”

他卻不答,隻是明媚的笑,許久許久,他言:“步瑤,我愛你!”

我慌張的望向他,不由後退。

我後退,想起了那日日的修行,想起了那佛語聲聲。

我停住,想起至緣她們幸福的笑。

我後退,想起師太黯然的眼神。

我停住,想起與文賦一起看花開花謝的情形。

……

我後退,我想起了我的身份,我想起了我是妖。

淚在眼眶打著轉,我努力大聲道:“不!”

而後,我看見他吃驚的眼神,他說:“步瑤,你不愛我?”

我拚命的搖頭,拚命道:“是,我不愛你,我不愛你,不愛你……”可是,文賦,那不是事實,我愛你,在你輕柔梳理我鬢角的時候便已愛你,在你伴著我惆悵凋謝的桃花時便已愛你,在你為我畫下整個庭湖送我時便已愛你。可是,我不能愛你,不為向佛,隻為我的身份。

我是妖,你是人,你我,又怎能在一起,與其之後痛苦,不若從現在不要開始。

我本以為文賦會因為的話傷心萬分的,可是我卻看見他笑了。不若傷心後失望的笑,也非平素溫和的笑,那種笑,顯得那樣高深莫測。

容貌依舊,隻是一圈七彩的光芒從身旁暈染,腳底漸漸踏上祥雲。他微笑的對我說:“我是觀音身旁的金童,奉命尋有著佛緣的女子,你便是。”

我微張著嘴說不出任何話語,前一刻的他,還是深愛著我的文賦;可現在,他隻是一個完成使命的金童。很久,我問:“為何選我。”

他耐心的答道:“我化身凡人很久,尋過有著佛緣的許多女子,可是在情上,她們終是陷了下去,隻有你,能清楚的撇開情愛,所以,那個人便是你。”

我開始朗聲大笑了,一直忍著不曾滴落的淚終於滑了下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假裝出來的,所有的感情都是騙人的。

為我梳理鬢發,是一個陷阱;陪我看桃花凋零,是一個誘惑;送我亭湖畫作,是一個試探……我隨著他將自己的感情一點一點丟失,才知曉一切隻是個騙局。他不會知曉他的聲音多麼的暖徹心扉,不知曉他的笑多麼的溫柔可親,不知曉他的眼眸多麼的深邃卻幹淨……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記得他清澈的眼眸,記得他燦弱雲霓的微笑,記得他幹淨的白袍……可他記得的唯有自己的使命,我們的一切,他都不會記得。

可是現在,他說我有佛緣,說我不會陷入情愛,隻是他不知,我說“不愛”,隻因愛。

淚落盡了,笑止了,我昂頭問他:“你知曉我的身份嗎?”

他疑惑問我:“你不是肖步瑤?”

我點頭,道:“我是肖步瑤,可是,我還是個妖!”

“你是妖?可我感受不到一絲妖的氣息。”完全不相信的語氣。

“因為,我是從庵堂出身,自來,受佛法熏染。”

他氣若神定的模樣變了,失望道:“原來,凡人的向佛之心居然比不上妖。”

他瞧不起妖,所以想到的隻是如此,卻不曾想到,或許我是妖,才不敢愛他。

“那麼,你還是要將我帶去?”

“是!”

他說“是”,可是我也不知道這是否是我希望的回音,若他不再帶我離去,那麼我能將他忘懷麼?若他帶我離去,日後再相見,有的唯有傷痛。或許,一切皆是命。我點頭,說:“好,我隨你去。”

不用修行,直接成佛,是多少人夢寐的事,可是我心裏,卻有如刀絞。

菩薩說:“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旁,喚作玉女,可好?”

我說“好”,卻要求看前世最後一眼。而後,從望天鏡中,我終於知曉了我的身世,知曉了為何我一枝金步搖卻會出現在庵堂。原來,佛困得住人行,卻困不住人心;原來在日日誦佛的背地,她們會撫摸著金簪,憧憬著美好。我是在她們把玩時匆忙間遺落在佛像下的,不易尋著,於是日久天長,我有了靈性,成了妖。

菩薩說:“玉女,和以前做個了斷,潛心向佛。”

我點頭,站在金童身旁,永遠。

凡人見了登對的才子佳人,皆會說是金童玉女,可是我卻始終不懂為何。人,會有情;妖,會有情;唯獨神佛,是斷沒有情的。或許,我與金童日日相伴,近在咫尺;可是,我知曉,我們間的心,永遠遠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