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覆蓋了回憶,愛已找不到它來時的路,連一座通往你的橋都沒有
——from 《情定日落橋》張洪量(《張洪量精選》)
“別緊張,嘴巴再張大些!”貌似純良的牙醫以輕柔,但在我看來卻是充滿危險的聲調說著。
唐糖嗜甜食如命,陣亡的牙齒不在少數;之前陪她看牙醫,她如殺豬般的尖叫聲比鑽頭在牙齒上打磨發出的吱吱聲還要讓我心生畏懼。此際,待宰羔羊換成自己,那份緊張竟不比唐糖這一向大驚小怪的少半分。
鼻翼輕輕起伏著,雙手暗自握成拳,順從的張開嘴,任他拿著刀槍棍棒在我口腔內的一畝三分地裏大興土木,一顆心卻是緊張到了極點。
這個醫生看上去很年輕,工作起來卻毫不含糊。對我的緊張不為所動,他依舊是半調侃的語調,“不是什麼大問題,急性牙髓炎而已。”
“牙髓炎——而已?”我有些頭大,“那——要怎麼辦?”
“先消炎,炎症消了再把病牙補上就沒事了。”
雙手捧住臉,表情徹底垮下來。歎口氣,認命的倒回椅上。
“會有些疼,忍一忍就好了。”他說著,手上邊利落的動著:吱吱呀呀的聲音在口腔內響起,兩眼緊閉著,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沒有多長時間,終於,恐怖的吱吱聲消失了,醫生說,“好了。”
如釋重負地長舒了口氣,從躺椅上起來,一直緊握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注意這幾天不要用這邊的牙吃東西,也不要吃太涼的食物,以免刺激病牙。”例行公式般的,醫生繼續道,“回家後如果還疼,吃點止痛藥也可以,兩天後再來複診。”
眼皮不易察覺的輕跳兩下,某個敏感的字眼鑽入腦海,牙痛瞬時減退,心痛驟起。苦著臉扯動唇角,淡淡的道,“謝謝,我知道了。”
“對了,”由忙碌中住手,他補充道,“吳院長讓你去辦公室找他。”
拐出牙科診室,步上三樓——這家私人醫院隸屬逐日,由吳醫生全權負責。
麻雀雖小,五髒卻俱全。
內科外科急診科,連新成立的住院部也是像模像樣。院裏醫生大都由大醫院裏挖角過來,實力也算雄厚,經過幾年苦心經營,漸漸在激烈的競爭中站住了腳。
到得院長室門前,敲了幾下卻沒得到回應,徑自推門而入,吳醫生果然不在。想他貫來寡言,必定是有事要談才會托人捎話叫我過來,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耐心等他回來。
被牙痛折磨了大半天,這會兒疼痛見消,整個人才算真正放鬆了下來。這一放鬆不要緊,悃意馬上便湧了上來,雖然竭力克製,到底還是忍不住,頭一歪,靠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蒙中有強烈的存在感介入這一方天地,強硬而霸道地擾亂了本來平靜的空氣。那感覺,竟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令我——傷心。
不及反應,唇上便覺得癢癢的,似有指尖劃過,輕巧勾勒著唇的輪廓。揮手想要拂去那麻癢,卻被人一把握住——意識瞬間驚醒,全身血液倒流湧上大腦。
“哥——”吐了一個字便驟然住嘴,以手掩口,呼吸粗重深沉,強自壓抑著翻滾不休的心緒。
“我找你好多天了。”他說。聲音裏透著疲憊和沙啞。“你真的打算就這麼結束了?”
沉默的看著他,強裝無波的眼裏流淌著隻有我自己才懂得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