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白鶴眨了眨眼睛,怪有人不識趣,擾了它的清夢。已是月上柳梢頭了,還有誰回來呢?白鶴放棄了思考,任憑自己被黑暗吞噬。
這是一處幽僻的所在,月光灑下來,如夢一般籠著這片湖水,在楊柳依依的日子裏,縱是在夜晚,水中的樹影也顯得分外招搖。奇的是,那湖畔竟養著不少稀奇的物什,除了仙鶴,還有在此地不常見的曼佗羅,罌粟……還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打擾到仙鶴的是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他本人對自己的行為毫不內疚——隻怪那沁雪聽覺太敏。他也索性放沉了腳步,昭示著來了客人。不過片晌,男人已經繞過了湖水,來到了對麵那幢小屋之前。毛竹搭起的小屋,處處雅致,顯著主人的心思,又韻著水的靈氣,不經意間露著風情萬種。男子素來覺得,她選此處為居頗為明智。
男子抬起手,卻又搖頭放下,隻是靜靜地立在那門的三步開外,絲毫不顯得焦急。隻見那屋仿佛一瞬間亮了起來,竹門無風自開,伴著一陣咯咯的笑聲,“玉公子有多少個月沒來見過這個老朋友了?隻怕你自己也記不起來了吧,當真不怕我把你給忘了。”那聲音頗為悅耳,柔柔美美,端的是吳儂軟語。旋即一個窈窕身影從屏後扇過,眨眼間便來到了男子眼前。一雙含笑似嗔的眸子定定地望著他,蕩著彎彎的水氣,唇邊卻漾起一抹淺笑,在本就美豔的臉上又添了一抹亮色。她著著一襲水藍色的裙,外邊罩著白紗製成的外裳,有幾縷鬢發不聽話地掛在臉旁,一個散散的高髻一看便是匆忙間梳起的,瀉著嫵媚。她便這麼看著他,任憑換作是誰身子也會麻上半邊吧?
那玉公子倒也不慌張,虛作一揖,笑道:“昕鈺又怎敢將雲華仙子拋之腦後呢?還要命不要?我可不想嚐嚐五毒令的滋味。”
“我有這麼可怕麼?”那雲華仙子看起來頗為受用,瞥他一眼,道:“還不快進來,你吵著沁雪了。過兩天還要取它的血呢,這些天可得把它伺候好了。”說罷轉身進屋,玉公子跟著踏了進來,順手把門掩上,也不忘說著:“鶴血的確是好東西,不過,怕也隻是你這兒能養活這寶貝了。”
在燭火映襯之下,玉公子的麵貌倒是顯得更俊,他鼻梁高挑,皮膚不似一般武林人的粗糙,反而是十分白皙、潤澤,當真是玉做的人般。他穿著一件銀白長袍,墨黑的長發用一根絲帶係在腦後,右手中拿著一把玉扇,步履帶風,頗為瀟灑。
那女子請玉公子坐下,又從玉壺中倒出兩杯茶,擺在二人麵前,“倒也不是,是你們沒這份心罷了。日子得這麼過,才不會老得快。”她忽然又開了玩笑。
玉公子心裏一跳,倒也是,自打自己認識這在江湖上以施毒之術出神入化而聞名的雲華仙子文衿起,多多少少也有十幾年了,根本沒見她有何改變,而她,隻怕在他還牙牙學語之時便在武林中有了一席之地了。他心中雖是百轉千回,麵上卻仍是平淡無波,隻是輕輕將玉扇放在了桌上,那文衿又道,“這次,玉公子昕鈺又有何事來找我啊?”
“也沒有什麼旁的事情,”昕鈺呷了一口杯中之物,“好茶!”他讚道,麵色平和,絲毫不像有什麼緊急之事。
“這可是用初冬集的雪水泡的上好的雨前茶,”那文衿道,她卻素來了解他,事情愈是緊急,他卻愈是顯得不慌不忙,“不過進了你的嘴,倒也不枉了。”
“我今日來,隻是為了討一味藥。”昕鈺沒再談別的,說出了來意。
“什麼藥?”
他從懷中掏出一物,是一方白帕,緩緩打開了來,隻見那帕上染著幾口烏黑的血,乍一看去,甚是怕人。文衿皺了皺眉,接過了帕子,放在鼻前,聞了一聞,又道:“你且等等。”說罷,轉身進了內室。
玉公子似也是見慣了的,隻是起身走到了房間西首的小桌前,見那桌上有盤未下完的棋局。他看了半晌,嘴角勾出一個笑容,左手伸出,撚了一子——玉質的棋子落在盤上發出清脆的一響,伴著內室門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