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了半月有餘,一切看上去都風平浪靜。
這日,已然寂寞千載的越國舊宮迎來了兩位風塵仆仆的訪客。
當白訾軒和鏡無緣踏進這華麗的宮殿群之時,仿佛感到了歲月的滄桑,朱紅色的柱子已經有些斑駁,牆角處也能找到一些蜘蛛網,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很多年前,這裏曾是一座熱鬧的牢籠,想出去的,出不去,想進來的,進不來,而如今,一切都已煙消雲散,再尋不到了。當年,或許便有人站在他們所站的位置,說笑,千百年後的他們,卻再也聽不到了。
死一樣的寂靜,寂靜到詭異、可怖。
忽而,白訾軒聽到一陣聲音,他抬頭望去,玉階之上,坐著一個老者,用手,輕輕地在旁邊白玉所鑄的欄杆上,打著拍子。
他剛想開口,卻先一步聽到了那寂寥的歌聲。“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他的嗓音沙啞,歌聲中透著說不出的寂寞與哀傷,還有滿滿的悲憫,那歌聲忽而轉高,“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老先生。”白訾軒喚道。那老者看都不看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又唱道:“來時春社,去時秋社,年年來去搬寒熱。語喃喃,忙劫劫,春風堂上尋王謝,巷陌烏衣夕照斜。興,多見些;亡,都盡說。”歌聲在空曠的宮殿群中回蕩,顯得異常響亮、滄桑。
白訾軒看了鏡無緣一眼,他畢竟年輕,尚有些無措。卻見鏡無緣望向前方的宮殿,一言不發,待那老者一曲終了,忽而開口唱道:“驪山四顧,阿房一炬,當時奢侈今何處?隻見草蕭疏,水縈紆。至今遺恨迷煙樹,列國周齊秦漢楚。贏,都變做了土;輸,都變做了土。”歌聲渾厚,亦在九天之上回旋。
老者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瞼,不再說話。
白訾軒上前一步,“在下姓白,不知老先生如何稱呼?”
老人仍不理他,隻是緩緩站起身來,眼神越過那些簷角,飄向遠處青山,似乎正在沉思之中。
鏡無緣微一思量,道:“老先生安好。在下鏡無緣,這位少俠乃我少主。今日我二人攪這份清淨,實是罪過。但我二人為尋寶劍而來,也不願空手而歸,望先生明示。”
老人斂了眼光回來,看著他們,道:“尋找純鈞便是尋純鈞,說什麼尋寶劍。現在江湖中人俱是這般磨嘰麼?”他目光如炬,“在下姓張,名曉新。越國遺民。”隨即轉身便走。
白、鏡二人忙是跟上,三人在這宮殿之中穿梭,走了約摸有一炷香的功夫,來到了一個偏僻的院落,老者推門而入,便見到屋內供著一把寶劍。
老者點香,衝著它拜了三拜,輕輕地將它拿起,拔劍出鞘,隻見一團光華綻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劍柄上的雕飾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的光芒,劍身、陽光渾然一體象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舒緩,而劍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斷崖崇高而巍峨。二人在心中不覺暗歎。
老者將劍還入鞘中,歎了口氣,道,“我陪這純鈞五十餘年了,卻從未見它如這幾日一般的興奮,我也明白,該來的,一定會來的。純鈞,便要重出江湖了。”他神色黯淡,溫柔地撫摸著純鈞,“其實我們張家,世世代代守護的,並不是這宮殿,而是純鈞,越王最看重的東西。我陪了它這麼多年,真是不放心把它托付給別人啊。”他說最後的一句話時,那神色,便像是哥哥看著妹妹,丈夫看著妻子。
白訾軒道:““前輩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對待純鈞的。”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風龍,而遊乎四海之外。老先生,這純鈞從來便不隻是你們家族在守護,天上的神明會一直陪伴著純鈞,這也是耗盡他們心血所得的寶劍。純鈞,應當聽從命運的安排。”鏡無緣道。
老者忽豁然一笑,道:“嘿嘿,你是道教的。”鏡無緣神色一黯,那老者又繼續道,“其實,我早就想通了。誒,要不要嚐嚐我藏的紹興老酒?”
白訾軒道:“盛情難卻。”
那老者從櫃中拿出兩壺酒,幾個酒杯,給每個人斟了一杯,三人對望一眼,徑自喝了。那老酒醇濃、香甜,頗為享受。
三人去往桌邊坐下,老者把純鈞放在桌上。鏡無緣心念一動,“不知前輩是否還有話要對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