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昭明被她那暗藏機鋒的天真話語說得一愣,然後便是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顏二丫也才十歲,她雖然性子潑辣說話得理不饒人,但是上了學堂之後從來就不會胡謅這樣的罵人話,因此他很快就聯想起了自己的媳婦方柔娘。
他雖然口拙,卻並不代表腦子真傻,對很多事情他嘴上不說,心裏卻敞亮著。
隻是很多時候,他幹了一天活回來,難免也有疲倦不想理事的煩躁心情,因此對媳婦的做法哪怕不讚同,也會下意識地選擇了隱忍,同時希望妹妹們也息事寧人,以免再生事端。
沒想到,卻因為這樣,他的小妹就投河自盡,即使現在被救了上來,也是三災八難的,總不見好。
盡管他知道這八字髒話多半是出自媳婦之口,他卻也不願意相信她真的會這樣肆意去散播流言,以至於讓小妹的名節受損。
要知道,這世間的女子,名節重於一切。這樣的胡言亂語,不是在逼小妹去死嗎?
想到顏小丫此前的投河,顏昭明的俊臉瞬間血色全無,再也不敢深思下去了。
眼見他神情痛苦,顏舜華便沒再開口,隻是小口小口地喝著粥,直到一碗見了底,這才重新躺了回去。
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即使她真的為原主複仇,這樣一筆爛賬,也沒法算在這個愛護妹妹卻不得法的木訥兄長身上。
終歸是一家人,傷著骨頭連著筋,她要是真的不依不饒,恐怕那個深愛家人的孩子也沒法真正地安息吧?
隻是,有個人卻必須教訓一番。否則總是那樣有口無心,顏家四房將來必定後患無窮。
顏舜華眯了眯眼,在一瞬間,心裏就繞過了無數心思。
她向來是個極懶得動心思的人,胸無大誌,這一世隻想真正地放鬆放鬆,做一隻快樂的米蟲。
但是既然惹著她了,那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擊”的原則,敢將手伸到她身上的人,即使礙著關係不能給一刀斬了那爪子,她也一定要讓那人的日子過的不那麼舒服……
“小丫好好地睡,娘就在這裏陪你,不要怕啊,明兒一早肯定就不燒了,忍一忍。”
兩個孩子百轉千回的心思並不為顏柳氏所知,顏昭明很快就離開去準備中秋物事,而顏舜華,也乖乖地閉目養神。
這具身體恐怕是傷著根基了,所以才會受不住外界的一點點刺激,反複不定地發燒。她還是先將病養好了再說其他吧。
待得夜深顏柳氏終於離去,前來換班的顏大丫也在一旁睡著以後,顏舜華任由思緒飄遠。
迷迷糊糊之中,小手無意識地將被子往上拉了又拉,直到完全罩住了自己的頭,這才罷了手。
在遙遠的苦寒之地,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正困惑無比地看著前方的空氣。那裏原本什麼都沒有,但在黑暗之中,他卻仍舊感到有什麼東西覆蓋在臉上,剛剛好遮住了他的雙眼。
有一點類似於被子,觸感頗為粗糙,但卻有一股剛剛晾曬過的味道,以及一束揮之不去的藥香。
他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將疑惑存於心中,暫時撩開手去,微微活動了一下身體。
發現卸掉的關節被接回去之後已經確實無礙了,他鬆了一口氣,然後皺著眉頭喝下了麵前那一碗藥汁。
苦的要命,可惜再無蜜餞可以去除那藥味。
他強忍著不適接連灌了兩壺水,天色微明之際,往火堆裏扔了一些沙土將火給滅了,這才拎起了地上的包袱,向著前方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