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緒再次瀕臨暴走邊緣,沈靖淵卻又放佛掐點一般自言自語起來,語氣帶著一點迷思,飄忽得很。
“你拍著床鋪,慷慨大方地問我,‘來不來睡?’”
他還記得那個初見的夜晚,她在小院裏來回摸索,磕磕絆絆地數著步子。
在家人的房門口盡皆停頓片刻,確定都入睡以後,她才轉身去了廚房,慢慢地熟悉著裏頭的擺設,練習完畢,又慢慢地走出來,心算著距離小心翼翼地挪到桂花樹下,爾後抱膝仰望那繁星閃爍的夜空。
實際上,即便不是夜晚,那會她也是看不見的。
那個時候他其實還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見到她真人的一瞬間,心髒會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握住了一般,有一種仿若窒息的疼痛。
以至於後來會無法自控地歎息出聲,又在她臨睡前的戲謔問話中惱羞成怒,最後卻像個傻子似的無法動彈,怔怔地隔著帳幔聽了她的呼吸聲一整夜,始終沒能挪動步子離開。
如今數年過去,他卻是早有明悟。
在她的麵前,他不需要偽裝,更不需要防備。同樣的,她在他的麵前,也不需要這一切不符合她本性的東西。
她應當委屈地想哭就哭,開心地想笑就笑。願意說話就開口,不願意搭理人就保持沉默。
散漫的,狡黠的,慵懶的,滿足的,惱怒的,欣喜的,發狠的,促狹的,羞窘的,想如何就如何,在他的羽翼下,她可以用最原本的麵目,肆意而又快活地行走在這諸多束縛的人世間……
顏舜華可不知道刹那之間他的思緒就瞬息千裏,此時此地隻覺得他那話語十足是瞎說。
“即便是那些不正經的女子,說話也不會如此的奔放。沈公子,你確定自己神經沒問題?還是今晚你隻是來負責搞笑的?”
沈靖淵收回飄遠的思緒,沉默片刻,這才回答道,“你還是沒能想起來是嗎?”
“沒有。”顏舜華在黑暗中齜了齜牙,“我覺得即便我全都記起來,也不可能會有你剛才說的那個場景。”
就算是開玩笑的口吻,那也應該是十分相熟的朋友才有可能。
雲雅容這個人,按照分析,她的膽子再大說話也不會如此“傷風敗俗”,畢竟骨子裏原主就是一個大家閨秀,外在言行再胡鬧,內裏也還是頗有分寸的。
如果是她自己,那倒還有這個可能。問題是,她剛穿過來,怎麼可能之前就認識他,甚至已經熟稔到可以開這樣玩笑的地步?
一念至此,顏舜華心裏一突,頓起疑惑。
她在來洪城的途中遇見他,當時就覺得挺奇怪的,按理說第一次見麵,她一般不會那麼容易地讀懂他的情緒才對,可是當時她卻從那張麵無表情卻彬彬有禮的臉孔上看出了他深藏著的不耐煩。
在那個夜晚他失控無禮之時,她惱羞成怒,卻頭腦發懵地判斷他還是像從前那般,沒有學會認真地刮胡子。
她第一時間不應該手起刀落氣得想要殺人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