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佻的聲音驀地響起。
幾個搖著紙扇的書生模樣的人進了後院，要經過天井回房，看見樹下的倩影，便出言調笑。
一人說過，另一人又接著道：“別是被情哥哥拋棄了吧？”
這些人是來自地方的考生，家裏在當地也都算是有些財富的地主。所以他們在京城雖算不上什麼，卻養就了一副吊兒郎當的公子氣。
這些公子哥稱不上十惡不赦，但卻正是調皮多情的年紀，喜歡調戲個羞澀少女，以作玩耍。
碧落卻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見他們說話間就要過來，心突突跳個不停。這些人，嚇到她了。更何況，她本就對這個世界怯怯懦懦，覺得到處都是壞人。
露在外麵的那雙眸子中，馬上就布滿了驚慌，升起蒙蒙霧氣。碧落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想要逃離。
“真沒想到，還是個大美人。”隻看那雙雙美眸，就夠這三五子弟驚豔連連了。
碧落看著這些人，心中更加慌張，雙腿也像是失了力氣。鼓足了勇氣，一下推開了擋在自己前麵的一個人，就外往走。
不過她才邁出了一步，剛才還在哄鬧的幾個人突然間靜了下來。
這異樣的安靜，更讓碧落覺得羞愧難當。她隻好什麼也不想，雙手拽著裙子，硬著頭皮一步步走開。
“哈哈，眼拙了吧？竟然調戲了個瘸女人。”未幾，身後爆發出了這麼一聲喊笑，然後便又是響在一起的哄鬧聲。
“寅玄，你是沒有調戲瘸女人，前幾日倒是很厲害地調戲了國色樓的妓女，哈？”
“哎，朋遠，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張兄可是已經入了那香香姑娘的迷魂陣了。要不然，怎麼能從城內最好的清風客棧搬到這裏，還不是因為此處離那條花街近？”
後麵的幾人一陣起哄，雖然將話題轉到了張寅玄身上，但沒走多遠的碧落聽了，卻覺得這侮辱幾乎讓她再抬不起腳來。
她沒注意腳下，差點就要摔倒，卻被人及時接住了雙臂，“你沒事吧？”那人清朗的聲音，幾乎響在她的耳邊。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見了眼前帶著淡青冠巾的男人，他的衣服是沒有任何繡案的學子服，青白相間。
碧落除了大哥，從沒接觸過這樣淡遠，而又美好的男人。背後的哄鬧聲猶在，她感覺自己在他麵前就更像一團穢物。
於是她有些激烈地掙開了他的手，臉上的帕子卻也隨之掉落。可是她沒有那個閑心去管帕子，抬手捂著臉就急忙走開了。
何掌櫃剛聽見了這邊的熱鬧，這時忙也走了過來，迎麵看見眼中含淚的碧落，心中也有了七八分明白。
“秋姑娘，這些聚集在這裏的考生都是些小地方來的，說了什麼你可別往心裏去。”掌櫃的安慰道。
碧落胡亂地點了個頭，便扶著樓梯上去了。
那個扶了她的學子，卻依舊愣愣地站在那裏。掉在腳邊的兩本書，在風的吹動下翻出了沙沙的響聲。
“陌白，魂掉了？”
跟在後麵進來另一位學子，搖著扇子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那一雙眼睛才回過神來。
蘇陌白對好友笑了笑，便無事般地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兩本書，連帶著收起了那方絲帕。
“是什麼樣的美人，讓你這個樣子？”江淮又笑著問道。
“沒有”，陌白神色淡極，好像剛才那個失態發愣的人不是他一樣。直起身看著那邊的幾個隻知遊玩，不知複習課業的輕浮書生，蘇陌白眼底全是鄙視。
若非是為了遷就好友江淮，他才不會住進這樣的小旅店，與這些井底之蛙為鄰。不過，若不是住在了這裏，又怎麼會見到她？
陌白想起剛才那個女孩子，眼中浮起了融冰化雪的笑容。
七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折了幾枝棠梨，插在白瓷瓶裏送了過來，連帶著跟碧落道歉。他說他不該讓她去那裏的，他隻是覺得她會喜歡那些棠梨花，便忘了那幾個不務正業的人。
秋雁代替碧落接受了七的道歉，也受了那棠梨花，不過卻是一副冷冷的麵孔。
之後一連三天，碧落連窗子都不讓秋雁打開。她幾乎瘋狂地在耳中塞了許多棉花，不要再聽見那些人的聲音。
那幾個人的聲音，她之前都曾經聽到過，也想象過他們會是什麼人。卻從沒想過，這麼快就受到了那些聲音的奚落。
由於心思太重，再加上那日確實受了些驚嚇，碧落先是有些外感，沒幾日就嚴重到發熱咳嗽了。
如此一來，光是連日來的藥費診費，就花去了她們五六兩銀子。再加上秋雁又要分心照顧她，每日一天三頓的煎藥，她們繡的東西便不如前幾天多。
碧落在床上一躺，就是將近半個月。這半個月下來，秋雁依然每晚熬夜刺繡。但她們的銀子還是花得幹幹淨淨，這還不算在何掌櫃那裏欠下的幾日房錢。
這日上午，陽光很好，秋雁便自作主張的打開了窗子。她坐在床邊，低頭刺繡的同時，還不忘抬起頭來與碧落說上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