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麟國,漪瀾宮。
沈嵐倚在窗口,看著窗外池粉荷,眼角突然沁出了淚。
去年,也是這個時節,靈兒來漪瀾宮探望她,當時,她也是這樣倚在窗口,而靈兒,就坐在她對麵,纖纖素手指點著那一池大大小小的荷苞,輕聲吟念:“九月江南花事休,芙蓉宛轉在中洲。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還生渺渺愁。露洗玉盤金殿冷,風吹羅帶錦城秋。相看未用傷遲暮,別有池塘一種幽。”
那時,並非秋光,靈兒感歎她漪瀾宮的寂寞,故而吟詩如此。可是,靈兒,心如死水的我尚在這幽池邊,本該幸福的你,卻就這樣去了嗎?
靈兒,你可記得,你曾說,待塵埃落定,你要來邀我去龍國玩的,自你我相識,你不曾失信於我,此番,卻是食言了麼?
消瘦的女子閉上了淚光滿溢的雙眸,無力地靠在了軟墊之上。她已夠孤單的了,為何,上天連這最後一個知己,也要奪了去?
淚珠在臉頰上滑過,微微的癢,久了,竟至麻木,她昏昏沉沉欲睡去。
“皇上駕到!”
聞聲,沈嵐茫然地睜開眼睛,一時,竟反應不過來,混沌的腦子甚至在想:皇上是誰?皇上來了嗎?
“皇上萬安。”耳邊傳來宮女清晰的行禮聲以及微微的腳步聲,
沈嵐轉頭,在夢中也已很少出現的容顏清晰的映入她的眼簾,她微怔,然後緩緩站起,行禮。
“嵐兒。”康奕扶住她瘦削的胳膊,製止她的行禮,身後張良見狀,向左右侍立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幾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沈嵐不語,隻低著頭輕拭臉上的淚痕,他反正已經看到了,她便不用掩飾。
“嵐兒,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此時看她,似乎和安王府時有著天差地別,腦中響起靈兒那日的話,心中不免稍有糾結。
嵐兒抬頭看他,卻不語。拘於禮節千篇一律的話她不想說,可是除此之外,她竟已跟他無話可說。
康奕察覺,微微歎了口氣,放開握著她胳膊的手,來到窗前,道:“我給你找了個伴,但是,要想讓她定下心來,卻需要你的幫助。”
沈嵐抬頭看向他英挺的背影,平靜的眸中再次泛起苦澀,自他出現,她就沒奢望他是專門來看望她的,但是,他這樣挑明的時候,她的心裏,卻還是禁不住絲絲抽痛。
“謝皇上眷顧,沈嵐久居這漪瀾宮,已習慣了,恐怕,要辜負皇上的一片美意。”她垂眸,淡淡道。不知從何時起,她已不怕觸怒他。
“裝扮一下吧,待你見到她,再改變主意也不遲。”康奕不容商量的說完,便喚門外宮女進來給她妝點。
久未踏出宮門,乍然站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沈嵐有片刻的暈眩,走了半晌,抬頭,看到宮門上那塊大匾“吾心宮”三個金字時,腦中的暈眩更甚。
拖著沉重的步伐,她不由看向左前方康奕那俊逸如常的側影。他究竟何意,她不曾得罪過他這位寵妃,也並無爭寵之意,他為何要這樣羞辱她?
“嵐妃娘娘,請!”耳邊突然傳來張良的聲音,沈嵐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宮門前停住了,而本在她前麵幾步的康奕,已步上了台階。
她斂眸,微提裙擺跟了上去。心死之人,還有什麼可怕的?
穿過精致的花園,來到內殿,康奕製止了宮人的行禮,放輕步伐跨進殿門。
身後的沈嵐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唇邊泛起一絲苦笑,他果真十分寵愛這位霜妃,哦,不,應該是寵妃才對。寵妃,綜觀蒼麟國曆史,怕也沒有哪個女子如她一樣,得到過這麼驚世駭俗的封號吧,一個寵字,念著便覺鋒芒畢露,皇帝是用這個字在昭告天下,後宮之中,唯有此女最得他心。
跨進高高的門檻,她轉頭,見康奕站在窗前的貴妃榻邊,正看著她。目光移向康奕身側的那張軟榻,看到了上麵正在午憩的女子,薄衾蓋著的身軀並不豐腴,清秀的小臉微側……
那張臉……沈嵐睜圓了雙眸,蒼白的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因為,那顆心正怦怦狂跳著。
她素聞霜妃與靈兒有八九分的相似,但是,一直深居簡出的她,與這位在後宮紅的發紫的寵妃並未照過麵,此時一見,竟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這,何止八九分相似,明明,就是另一個靈兒。
懷著對靈兒的思念,她情不自禁地上前幾步,想將那女子看的更清楚,隨著眼中那張素顏的漸漸清晰,滾燙的淚水再次暈花了她的視線,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那眼,那唇,以及那微斂的柳眉,都像極了靈兒。
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小嘴,將壓抑不住的哽咽封在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