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的事兒。”
牡丹意外的在尾音處發出一絲破音,即使沒有燈光的照射,她此刻或許露出猶如初熟的櫻桃般小小的嬌潤的紅暈,那正是女人最美的麵容,可惜這隻是我的猜想。茫茫夜雨劃過她們手中的絹紗燈,仿佛一根根絲線柔和地墜落,濺起的水花沾濕她們美麗的繡鞋,而她們並不在意,隻專注於她們神秘、不為人知的話題裏。
“你當我瞎子?你眼往哪兒瞄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看你那樣兒,整個一剛出嫁的小媳婦兒,八字還沒一撇呢,就當自己是主啦?哎呦,真是,說吧,深更半夜的,你找我何事?”小桃連連打了幾個哈欠,似乎很不耐煩。
牡丹謹慎的瞅著四周動靜,片刻之後,她才問:“聽說她今日病了?”
“她?哪個她?”小桃愣愣問了句,見牡丹蹙眉看她,她黑眼珠滴溜溜一轉,笑道:“哦,你長得那到底是什麼耳朵?別的風聲不聽,專聽她的風聲。什麼病啊,頭痛鬧熱也算病?小恙罷了,居然驚動王爺身邊的黃大夫,宛如她是這個府的女主人一般,好笑、好笑。”
牡丹冷哼道:“我要與你說的正是此事。一個三等丫鬟,端的架子可真不小,府內上下圍著她轉算甚?我就是看不慣她裝作一幅楚楚可憐、惺惺作態的模樣。”
小桃似有些反感,把眼一翻道:“謔,這可不像是你能說出口的話,以前還從未聽過呢,今兒是怎麼了?一個新近不過半年多的丫鬟用得著你如此上心嗎?不過有馮媽撐腰而已,貌不驚人,德性也一般,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壞不了你的大計,擔心什麼?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再催一催,三年都不成事,你都把心思用到哪兒去了?虧你還敢自稱花之首呢,我瞧你也沒什麼本事,雖說‘成事在天’,但‘謀事在人’,你可別鑽牛角尖兒。不過話說回來,馮媽一向老謀深算,她打什麼算盤,你我又怎知?這三年來你的行動,她若覺察不出個端倪,她也不配做泰山王府的大管家了。隻是,以她往日的脾氣,若她手裏有證據,那咱倆可待不了這三年,想必她手裏沒東西,動不了咱們。說不定,冰兒是顆棋子,安在咱們身邊的,我看你還是少動歪腦筋,萬一出了漏子,叫馮媽抓了去,下場如何,不消我多說,你心裏也明白。”
“隻她有手段,難道我便沒有?”牡丹聽了,想必臉色一定難看,燈籠杆子被她握出響聲,她禁不住放高嗓音。
“你謊什麼?怎麼?覺她搶了你風頭吃醋了?”小桃捂著嘴一個勁兒的樂。
牡丹緊緊咬著唇,半響不語,隨即大笑一聲道:“笑話!都已經三年了,咱們流過多少淚、付出了多少努力,才造就了今日的你我,難道我會為個名不見經傳的黃毛丫頭而吃醋?我絕不允許這府裏出現第二個牡丹,牡丹、駕馭百花的牡丹,隻要有一個就足夠了,另一個……”話到此,牡丹挑起雙眉,唇角一彎,含笑看著小桃。
小桃蹙緊眉,心內暗暗吃了一驚,連忙改口道:“她與你不同,為人親切和善,並非心計重之人,我想她不會……”
“住口!”牡丹一跺腳,地麵上汙水濺在她繡滿牡丹花紋的襦裙邊,又滑落於地,仿佛是牡丹花的眼淚,而牡丹本人眼眶亦漸漸紅潤,似心酸道:“親切和善?難道我不是?連你也偏袒她?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想我牡丹,吃盡了多少苦頭,煞費苦心才換來今日的地位,你不是不知道,風餐露宿、四處受人欺淩折磨的日子有多難熬,隻你我二人相依為命,像她那種沒經曆過風吹雨打、穿好吃好除了伺候人沒別的擔心事的人,又怎能體會得到咱們的痛苦?你現在卻替一個外人議論我的是非,你若認為她好,那跟她去吧,指不定哪一日她便是泰山王妃呢,到時候有你吃香喝辣的享受,總比跟著我整日提心吊膽的強。”
小桃見牡丹越說越激動,柳眼落下幾滴胭脂淚,她心中又氣又急,一麵給牡丹抹淚,一麵道:“你能否不要再提過去的事?為何你總讓我憶起那些痛苦的往事?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也值得你瞎猜?平日裏若論冷靜理智又沉穩的哪個比得上你?這會子倒跟個瘋婆娘一樣,你總說我大大咧咧,一點正形兒也無,依我看啊,你才是咧,裝得倒挺好,其實心啊,比那棉花還柔軟呢,隻不過一時氣急罷了,別人不知道,難道我不了解?哦,就為黃大夫去瞧過她從未瞧過你,你就為這嫉妒?芝麻綠豆大點的事兒,她得了馮媽寵,請個黃大夫算得了什麼?這還是輕的,不說吃的穿的如何,你見過她那白玉兔鎮紙了嗎?我天天去給她研墨早看見了,估計最起碼也得值——”小桃停下扳手指算著,也算什麼個所以然,索性尖了嗓子道:“值百兩銀子。”小桃又似安慰又似討好牡丹道:“又學琵琶、又學飛白,學這個、學那個,真快養成閨閣小娘子了,氣如蘭、質如竹、性如梅,但你瞧,還不是那樣子,膽小怕事、優柔寡斷,連手都那麼粗糙,天生就是個丫鬟命,路邊的野花怎比得上雍容華貴的牡丹?嘿,說不準啊,馮媽跟你一樣,都瞧準王妃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