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照例去給秦廣王夫妻請安，走到門口玉煙正欲推門，卻聽見房內有爭論聲，於是我讓玉煙退到一旁，自己停在門邊偷聽。
“夫君，我看那孩子不成氣候，若不然冊文為何遲遲不下？八成皇上根本未將她放眼裏，姿色平庸又如何出眾？老實巴交一臉奴相，隻會回答‘是、是’，愚癡！還是和馮媽說說把她攆走吧，留著又有何用？再找個好模樣又玲瓏的，你說呢？”
“你當她是貨物？說退就退、想換就換？”
“怎麼？你還真把她當女兒了不成？她哪一點像個王爺的女兒？即使她再溫柔孝順，可皇上未看中的都不是咱們女兒。她啊，就像是擺在攤位上的銀釵，不僅要樣式好看，還得能插在頭上不是？你光喜歡，喜歡能當飯吃？”
“滿口銅臭！”
“你——堂堂王爺說話可要負責，年眼看著就到了，再這麼拖下去要拖到幾時？做事應果斷，趁早免得麻煩。這種事向來都是東家不好再找西家，哪個王爺不是如此？何況咱們待她可比那些王爺好上百倍，不管用何皆上乘，有咱們這般好心的嗎？恐怕再尋不出第二個來。雖說她比初來時秀麗許多，但怎麼瞧都像個悲苦命，一點福相也無，倘若再留下來，萬一是禍不是福如何是好？”
“依本王看，她倒是個有福之人。”
“哼！夫君言下之意，莫非是借她以責怪我為婦不賢，未許你納幾房妾室？”
“何出此言？未有之事！”
“你如此袒護她何意？”
“女兒嘛。”
“哼，我看未必！既如此，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若三天後冊文再不下，我便與馮媽說不能讓她再留下。”
隨著秦王妃的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這場短暫的爭論算是到此結束，深愛丈夫的秦王妃終究退讓一步，三天時間即顧全秦廣王麵子又顧全自己利益，何況三天裏會發生什麼尚且未知，而對於我，這無疑將會是無眠的三天。
一瞬間，我想就幹脆逃離，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什麼回家統統見鬼去吧，與其任人擺布、忍氣吞聲的苟活，我還不如找個人煙稀少的小鄉村平平淡淡地活這一世，管這裏是陰間還是陽間、是古代還是現代，活在那裏不是活呢？
但可笑的是，我卻讓玉煙推開門，房內飄著甜食香甜的氣息，各色甜品擺在桌上十分誘人，隻可惜大多我都叫不出名字。秦王妃閉著眼享受著一位婢女柔軟雙手的按摩，她舌尖輕觸齒間，仿佛在回味剛剛吃過的某個甜品。秦廣王見我進來，放下手中的茶盞朝我微笑。
“春冰給王爺、王妃請安。”我像往常一樣平靜行禮。
“起來，坐吧。”秦廣王亦如平常一樣命我坐，隻不過今日似乎想與我多說幾句話。“昨夜睡的可好？”
“回王爺，好。”我低著頭，對秦廣王的關懷裝作視而不見。
“哦，對了，快嚐嚐，今早剛出的香糖果子，甜著呢。”秦廣王端著高足盤欲起身。
秦王妃在旁掩唇裝咳。“咳咳咳咳……”
秦廣王瞅了一眼秦王妃，放下高足盤重坐好。
“謝王爺，方才已用過。”
“是嘛。”秦廣王側頭有些失望，忽看著自己的茶盞，眼一閃亮光道：“那……喝茶、喝茶，越州的日鑄茶，味極甘軟，你一定喜歡。”
這次我不好再辭，點了點頭。秦廣王甚是高興，忙命婢女給我倒茶，隨即便盯著我的臉等待答複。
我看了一眼茶水，感覺稍微有些濃，茶香亦濃，難道是茶葉放多了？好奇之時品了一口，確實甘軟，又有點甜，似加了點糖，不由歡喜。
秦廣王見我笑，自己也跟著笑問：“如何？”
我望向秦王妃，她雖仍閉著眼，朱唇卻翹起帶著一絲蔑笑，我忙斂笑，恭謹答：“好。”
“好、好、好……”秦廣王拍著大腿，多少看出我視線在注意什麼，又見我斂笑，已明白父女會麵恐要到此結束，卻仍想再多知道些譬如我喜好之類的事，然不知如何去問，獨自凝想。
秦廣王作為父親或許很會教導兒子，不然泰山王也不會成為他可靠而結實的拐杖，然而，麵對還有些陌生的女兒，他的尷尬與無措可想而知。我是他第一個女兒，他興許想像尋常父親一樣嬌寵我，他有著喜歡我的理由，雖然我不清楚是何理由，我也能感覺到他的疼愛，想將我當作親生骨肉那樣愛護，但隻是不知道方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