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一病不起,昔日豐腴的身體已憔悴成瘦削,憔悴成骨骼,隻剩下遍身的刺,滿心的結。
拖著病體,我把《長門賦》副本投入火盆,看它一寸寸地化為灰燼,隨著縷縷清煙隨風而去的時候,我笑了,笑得淒涼,笑得痛徹骨髓。
千金買得的《長門賦》雖能使武帝一時感動,又怎能換回逝去的愛情呢?我覺得自己就象一隻秋天的鳴蟬,淒切地回憶著自己的過去,久久不忍離開,直到被蕭瑟的寒風風蝕成蟬蛻。
司馬相如納妾一事,遭卓文君寫《白頭詩》自絕後終於醒悟,娶茂陵女子為妾一事就此作罷。司馬相如畢竟是懂得女人的,他能體會到女人的傷悲並回心轉意。
幾個月後,我鬱鬱而終。臨去的時候,我聽到隱約的禮樂聲,我知道那是在為衛子夫舉行登後大典儀式。
此時的我珊瑚枕上千行淚,不是思君是恨已。恨自己為什麼至死不能忘記他。我就是一條流淚的魚,而他則是我的澤我的澤。無論被擱淺在沙灘,還是受難在油鍋,都在思念著我的澤,我生命中的大河。
我的身邊隻有幾個看不出表情的宮女侍立著,她們旁若無我地發著議論和牢騷,埋怨不能出去參加大典宴會。
我已沒有力氣斥責他們,隻是張著一雙鴻荒虛無的眼睛,艱難地蠕動著嘴唇,用顫抖的聲音,反複地念著幾句淩亂的詩: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妾人竊自悲,究歲不敢忘。
......
窗外的月色蒙著麵紗,散發著幽怨的光輝,透過濃鬱的枝葉灑到地上,象片片大如席的雪花。
後記
由於心結鬱積,死後我成了遊魂,每天在黃泉路上徘徊流離。
若幹年後的某天,我的魂魄和衛子夫的魂魄相遇,才知道,她當上皇後沒幾年,武帝又愛上了宮廷樂師李延年的妹妹。她灰心絕望中,一綃白綾香消玉殞。
而此刻的武帝,正在偏宮中一邊啜飲著美酒佳肴,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李夫人曼妙的舞姿。在他耳邊響徹的,是李延年那首“絕代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佳人難再得......”
幽陰的奈何橋上,兩個靈魂相擁而泣。
我們約定,下輩子一定都投胎作隻大雁。
不為別的,隻為能擁有矢誌不渝的情侶,結伴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飛翔。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