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行素身上有股很熟悉的竹葉香味,羅宋宋帶她去了晶頤,東貿等大型百貨商場,女鋼琴家都大搖其頭。
“我不在這些地方買東西。”
於是轉戰格陵最繁華的海倫路。沿街皆是各大國際品牌的旗艦店,沒有誰的門麵做成大眾化的糖果色,都是最自我的暗金,啞灰。一麵麵廣告牌好像獵獵的戰旗,讓掃貨的粉紅兵團們殺紅了眼。
這也是羅宋宋第一次來這條街。所有商品的標價全是歐元,因為歐元一貫堅挺。各國信用卡皆可使用,以當日彙率換算。
朱行素拎的是一隻路易斯威登的經典款大包。羅宋宋全身上下都是路邊攤貨色,不超過兩百元——還斜挎著雜牌包。
她倒無所謂,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朱行素舒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格陵滿街都是仿品,叫人生恨。還好,用水貨的女人不敢走上這條街,即刻會原形畢露。”
羅宋宋心想,原來她嫌棄的是這個,所以隻逛海倫路。
“羅小姐,你知道這裏以前什麼樣嗎——啊,那時候你可能還沒有出世。這裏是一片荒地,附近幾個漁村在這裏做海鮮交易,空氣中都是腥味。讓我看看,愛馬仕的專賣店在哪裏。”
羅宋宋正要去看路牌,朱行素背著路易斯威登的包,徑直走到古馳的門口,問道:“愛馬仕專賣怎麼走?”
真是叫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朱行素先買了兩本記事本,四條圍巾熱身,然後便開始一個店一個店地逛下去。她逛街和別的女人不同,似乎對自己走過的路線十分清楚,絕對不會重複踏上原先的路線,拂過的衣架也絕對不會再沾。她買東西很快手,衣服褲子甚至不試,看中了直接拿最小號即可。一班Sales強作鎮靜,但眼睛直發綠光,她們雖然是見過大場麵,但這樣的客人也確實百年一見。她刷的是瑞士一家百年銀行的無上限信用卡,正麵用激光打出一枚持卡人的指紋。
有sales甚至破天荒地親自拿一件深灰色的風衣推薦給她,被朱行素否決了:“顏色太暗了。”
她看一看羅宋宋,又笑一笑:“有別的顏色嗎?鮮豔一些的。”
羅宋宋於是又眼睜睜看著她買下一件五位數的大紅色風衣。
“羅小姐有男朋友嗎?”
“有。”羅宋宋正巴不得和她討論這個話題呢,“我男朋友和我一起學過琴。”
“就是智曉亮剛才提到過的孟覺吧。”朱行素又背過身去,專心挑選衣服。
她還買了許多男士用品,包括一對情侶表,羅宋宋聽見sales竊竊私語。
“看來是真的。聽說她要和瑞士一位銀行家結婚了。”
“那對表款式太年輕。”
“這你就孤陋寡聞了吧。聽說那位銀行家今年才三十二歲,有世襲子爵的頭銜。”
“天哪!真叫人嫉妒。”
羅宋宋本來想幫朱行素拿幾個袋子,Sales們也殷勤地過來推薦送貨上門服務,統統被朱行素拒絕。
“那樣還有逛街的意義麼?我就喜歡雙手拎滿名牌袋,最好還勒出紅印,上車時也不要放在車尾箱,全部簇擁著我,那時才感覺自己有女王氣勢。”
掃貨完畢,她們坐在街角的咖啡廳喝咖啡,標價令人觸目驚心,每一口都好像在喝金子。
“羅小姐自己點些甜點來吃吧。”朱行素將菜單遞給她,“不要客氣。我如果不是年輕的時候太愛吃甜的,把牙齒都吃壞了,我也很愛吃蛋糕的。幸好現在懂得節製,不然老了可怎麼辦。”
羅宋宋也就不客氣,點了一客有奶油餡的牛角包。她中午吃的很別扭,現在早已餓了。
“你累不累?”朱行素一邊看她啃麵包,一邊閑聊式地問她。
“心好累。我平時買一件一百元以上的衣服都要斟酌半天。逛了這麼久,也覺得低於四位數的衣服怎麼穿得?長此以往,我要變成拜金女了。”
朱行素哈哈哈地笑起來。她笑起來很放肆,引得那些低頭小口啜飲咖啡的貴婦們都紛紛側目。這一雙雙聚焦而來的目光中羅宋宋似乎看見一張熟悉的臉,但隻是一閃而過,就已經消失了。
“拜金不要緊,隻要有這個資格。你如果嫁給有錢人,就要適應這樣的生活,不要小家子氣。要知道錢沒有花出去之前,就不算自己的。”
龐然慢慢地喝著咖啡。她今天穿著一身黑衣,是紀梵希當季新款,誇張的金屬腰帶將她的腰身收得極緊,十指上鮮紅的蔻丹,慢慢地翻看著一本法國雜誌。
司徒勤差不多這時候會打電話過來了——果然,電話鈴聲響起。
“龐小姐,你在哪裏?”
“我剛做了指甲,在海倫喝咖啡。”如果是以前認識她的人,一定會詫異於她的改變。她的聲音這樣懶洋洋的,簡直不像以前那個充滿活力的龐然。
“什麼顏色?”
“大紅色。”
“很好。正好襯你新車的顏色。”
“好的呀。”龐然軟軟地回答。
“我叫司機開過來接你。你轉一轉,練練手,六點整到我家來吃飯。是時候介紹我的表弟給你認識了。”
“好的呀。”她軟軟地回答。
“你除了拜金之外,真是無可挑剔。”
“我不拜金,你能認識我?”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龐然繼續慢慢地翻她的雜誌,聽見十點鍾方向傳來一陣放肆的大笑,她抬頭望了一眼,竟好像看見熟人,但並不真切。大約過了十來分鍾,一輛全新紅色minicooper停在了街口。
她原先還存僥幸,見司機已經下車朝咖啡館這邊走來,頓時怒火中燒——她明明說的是Z4,卻隻有minicooper。就好像上次說要愛馬仕的鉑金包,千辛萬苦找孟覺的大嫂杜麗聰拿到排隊號,結果後來換成凱利。
她隻愛飛機上的司徒勤。司徒勤是IT新貴,擁有interron 百分之八十的股份。買了一架灣流5,自己卻玩小型噴射機,大概原因是他的身高僅有一米六五,坐在機長座上,可幻想自己是巨人。
是司徒勤先看上了身材高挑的她,主動搭話。
“龐小姐,可有男朋友?”
某次她在機上為司徒勤服務,襟翼全閉的情況下他還可以拉起機首,滑回機道,一瞬間龐然就愛上勇敢果斷的小矮人。
可是一下飛機,司徒勤就變得婆婆媽媽,羅裏羅嗦,自私小氣,雖然肯為她花錢,但從未帶她去任何公眾場合。龐然如何撒嬌扮癡,使盡了手段,司徒勤也不曾碰她一個手指頭。哪裏曉得今天突然就要帶她去見家人了呢。
正焦躁中,隨著那司機越走越近,她突然心一驚,險些叫出來,司機先看見了她。
“龐小姐。”
“哦,是你。我記得你。”
“龐小姐好記性。”
她起身,看了看十點鍾方向的羅宋宋,她正和一個女人談笑風生,四周圍簇擁著無數的名牌拎袋。有個袋子倒了,裏麵的一條愛馬仕絲巾掉出來,就那樣隨意地落在地上。而她們兩個聊得那樣投入,完全沒注意。
“我看快要下雨了,走吧。”
那司機人高馬大,坐在minicooper裏十分拘束,於是換了龐然開。
“不是因為我投訴,所以你被迫換了工作吧?”
“霞客是正規旅行社,他們很尊重遊客的意見。當然,你也不是唯一投訴我的人。”
“就你那脾氣,怎麼還能找到這份工作?司徒最不喜歡別人一言九頂。”
“龐小姐,我是複員軍人,學過格鬥術,有A級駕照。司徒先生請我一個,等於司機加保鏢。”
“這麼說,以前在旅行社開大巴倒是明珠暗投了。”
“不能這樣說。”
“以前你隻是一個大巴司機,現在你為司徒開車。”
“一份工作而已。”
“是嗎?我感覺你的火氣可沒有以前那麼大了。”
“龐小姐不也一樣麼。”
這是龐然第一次仔細端詳他。他臉很黑,牙齒很白,油油的頭發壓在一頂帽子下麵。
“你聽說過司徒的表弟嗎?”
“聽說過。司徒先生非常疼愛這位表弟。”
“疼愛?不見得吧。至少司徒從來沒有在我麵前提起。”
“司徒家所有人在二十年前的一場海難中喪生,隻剩下司徒先生和表弟盧先生。但是盧先生有個怪癖……”
“什麼怪癖?”
“疼恨有錢人和高科技,司徒先生首當其衝。司徒先生曾經說過,隻要有人能改善他和他表弟之間的關係,他可以付出全副身家。盧先生喜歡的東西,司徒先生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幫他弄到。”
“怪不得我對姓盧的都沒有好感,個個都是怪胎。”
“盧先生讀完書出來找了幾份工作都做不下去,也是司徒先生暗地裏替他找好位置。對了,司徒先生的表弟叫做盧睦峰,正在藥監局工作,龐小姐認得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