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的後院,通往國公府的門一鎖,就自成天地。
院子裏,有回廊,有小橋,有流水,有假山,有林木。不過,回廊已腐朽。小橋已斷裂,流水已幹涸,假山已坍塌,林木已枯萎。
現在看到的,隻是雜草,半人高的雜草,滿院的雜草。有一處地方,雜草低了下去,那應該是我們昨天進來時走過的小徑。
昨晚竟是穿過這樣一所院子,來到這棟繡樓,我不覺後怕。要是踩到一條長蛇,被咬上一口,可不是鬧著玩的。這麼一想,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抱著雙臂,馬上退回了屋裏,神經質地四處查看,總覺得屋子裏不知道哪個角落就盤著條吐著紅信的毒蛇。
奇怪的是,這繡樓和院子,卻是兩重天地。繡樓的外觀雖然已破舊,屋裏卻非但布置得非常精致,而且一塵不染。
雕花的床榻,粉色的紗帳,圓月形的窗,窗上懸掛著粉色的珠簾。窗下擺放著一張精致的琴案,案上放著古琴;旁邊擺著一隻青銅香爐,爐子裏撒上了不知名目的香,青煙繚繚,很淡雅的味道。
屋子四角,錯落地立著幾麵一人高的銅鏡,屋子本來就寬敞,在銅鏡的作用下顯得更開闊了。走動幾步,到處都是我的身影,影影綽綽,躲也躲不掉。
看樣子,這是哪位小姐的閨房。我暗道,這屋子的原主人,想來也是武敏之一樣的自戀狂,每日都在這裏攬鏡自照,自我陶醉。
想不明白的是,這棟繡樓和後院一樣,應該閑置已久。既然要閑置,何不徹底廢棄?既然要打掃,何不連院子一塊打掃?武敏之為什麼對院子不管不顧,卻命人每日打掃這繡樓?此人處事真是奇怪至極。
想必這繡樓有他的一段傷心往事。曾經居住在這裏的,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和武敏之,到底有什麼樣的關係?這個女子現居何處?
武敏之不過是一個形骸放蕩的浪蕩子,可是這棟奇怪的繡樓,似乎隱藏著很深很重的心事?我坐在床上,想著武敏之在牡丹閣左擁右抱的樣子,實在沒辦法把他和這間奇怪的屋子聯係起來。
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我跳起來,迎了出去。
來的是昨晚帶我們來小院的丫頭小紅,她是給我送洗涮用水來的。
小紅見了我,笑道:“姐姐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睡得好才怪,昨晚,我原疲憊之極,卻一夜輾轉。我沒有回答小紅,反問她:“大人呢?”
小紅道:“大人署事去了,臨走時吩咐小紅,要小紅陪著姐姐。”小紅遞給我一個口盅,一根蘸了青鹽的樹枝。牙刷?我舉著樹枝往口邊試了試,看小紅沒什麼反應,應該是唐朝的牙刷了,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草草地刷了牙,接過小紅擰幹的手帕子擦了臉。想想不對啊,我明明是武敏之的下人,怎麼竟享此小姐待遇?
小紅看我洗涮完了,開始幫我梳頭。我在鏡子裏看著她,她不過十四五歲,很平淡的眉眼。但是很愛笑,一笑,右側臉頰上就現出一個深深的小酒窩,看上去可愛極了。
小紅發現我在打量她,在鏡子裏對我一笑。我暗想,遇到這麼個奇怪的主子,虧她還能笑得這麼開心,到底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好啊。
我問小紅:“這間屋子每日可都是你在打掃?”
小紅嗯了一聲。
“你不怕嗎?”見小紅不解地望著我,我朝外麵呶了呶嘴,“院子裏草那麼深,你不怕踩到條蛇什麼的嗎?”
小紅搖了搖頭,她笑道:“姐姐,哪有什麼蛇啊,我進進出出幾年了,一次也沒遇到過。真遇到了,正好捉來煮蛇羹。”她說得倒是輕描淡寫,我卻控製不住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