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貪杯(1 / 2)

敏之這一走,竟再不露麵。

原以為,他問了我喜喝何種酒,便會送了來,讓我開心。我到底不是武姑娘,若是武姑娘,他不敢如此殆慢的吧?亦不忍殆慢的吧?

我終究是傻,明知他不過戲言,依然心存不甘。

這次他真生氣了嗎?生氣好,再不來才好。我可不是掛在牆上的遺象,任由他看著我,緬懷別人。我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每日躺在床上,頭不梳,臉不洗。小紅端了飯菜來,吃一兩口,便又躺下。小紅憂心忡忡,強作玩笑:“姐姐這樣子,若大人突然闖來,可都看了去了。”我望著帳頂,全無反應。就他出現在門口,我也不會動一下,反正,他眼裏,看到的也不是我。

夜深人靜,小紅睡熟了,我赤足悄悄下樓,在雜草叢生的園子裏遊走。草很柔軟,間或有尖硬的石頭,夜深露涼,裙擺很快濕透,寒氣沁骨。我用足踢著雜草,反覺得好受。

雲遊和尚的方子果然管用,園子裏,靜得象午夜的太平間,連一聲蟲鳴都聽不到。

我貼了耳朵在牆上,隔壁倒熱鬧。很長一段時間了,絲竹不絕,歌舞不停,猜拳行令,男歡女笑。一牆之隔,我獨守寂寞,他卻是夜夜笙歌。難為他,興致竟如此好。

我靠在那裏,泥塑般,一動不動,也不知想了些什麼。

是知道他的,他對我好,不過是因了武姑娘,縱有動情,不過是一時興起。未曾想我卻恃寵生驕。所以,他決心晾一晾我,讓我好生清醒,從此後便乖乖隨了他的心情。

我咬著指頭笑,我知道他,他未必不知道我,彼此不說罷了。

月亮又圓了,我坐在樓台上,抬頭望天。

月缺月圓,其實無關人間悲歡。“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不過是人的自作多情。上次月圓,有敏之作伴。今次,卻隻我一人,月下枯坐。月亮最是無情物,否則,它為何竟如期而圓?我淡淡地笑。

小紅帶了酒來,波斯葡萄酒,琥珀色玉杯,我嗤笑,這分明是敏之的最愛,武姑娘,想必也愛的。到底,我躲不開她。

難為他還記掛著我,我應該感謝他嗎?

我披頭散發,素著憔悴的臉,最愛潔淨的人,身上竟隱隱有了汗味。管他呢。我坐在樓道上,一手執酒杓,一手捧玉杯,自斟自飲。

“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敏之看到的月色,與我所看到的,終是一樣。可是,武姑娘卻看不到了。天上人間的鬼話,原是為了寬敏之的心。為這難得的勝利,我對自己的影子,頻頻舉杯。

“長安月下,一壺清酒一束桃花。心如燭光,渴望被幻想點亮。一想起你,我就已經開始瘋狂。長相守他是啊,麵具下的明媚。明媚後隱蔽的詩啊,無緣感悟。你象迎送花香的風啊,無辜而自由。我象聞到蜜香的蜂啊,愛上你。”

《長相守》,我最喜歡的歌。太平那麼深的愛著薛紹,可是,薛紹的心裏,早有了慧娘,跟我一樣可憐啊。不,太平不可憐,她是公主,總有她的母後為她作主。而我,孤苦伶仃。喬遷把我拋在了長安,任我流落青樓;敏之把我撿了回來,任我在這發黴。有誰會為我作主?李三郎嗎?我嗬嗬笑起來,李三郎,這個名字,竟有些模糊了。

太平最終,得到了薛紹的愛,雖然那愛,那麼短暫。可是,不惜為她去死,夠了。

若隻是夫人,倒還好。敏之心裏,我和夫人,他總是分得清的。可是武姑娘,他能分得清麼?我躲得開夫人,卻躲不開武姑娘。她就躲在我的臉後,不時對我冷笑,笑我不知深淺,笑我自作多情。曾經感激喬遷給了我絕世容顏,如今卻有說不出的厭惡。所有的鏡子,我早叫小紅,用黑布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