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兩日,我尚心存幻想,想他縱然生氣,總會惦著我的傷。
可,他真的狠心,自己絕足,連小紅也不見了影子。沒有吃的,沒有喝的,任由我自生自滅。
這傷,想來真無大礙;餓上幾天,應該也死不了。他準備讓我餓幾天呢?
不過,我倒寧願餓死算了,這樣活著,真是受罪。
漫長的一夜,卻做了個好夢。夢裏,正坐在家門口那家德莊火鍋館靠窗的位置上,桌上擺滿了我喜歡吃的菜。桌子中間的火鍋熱浪翻滾,又麻又辣的香氣隨著升騰的煙霧一個勁地往我鼻子裏鑽。我的旁邊,坐滿了曾經的親朋好友,嗬,居然還有小紅。小丫頭坐在我旁邊,愁苦著臉望著我,不敢動筷子。
不知發了哪根神經,我竟也沒動筷,一直笑眯眯地望著桌上的菜,一邊招呼桌上眾人:“別客氣別客氣,大家放開肚子吃,今天我請客。”
他們倒真沒和我客氣,一個個吃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我卻隻是在一邊猛吞口水。到我終於想起來,搛起一大把鴨腸,也顧不得放鍋裏燙了,直接就往嘴裏送。還沒送到嘴邊,小紅變了臉色,一筷子敲在我手上,怒道:“姐姐,大人還沒來呢。”
敏之?今天是我請客,好象他並不是我的客人。我眼巴巴地看著到嘴的鴨腸全掉在了身上,正要對小紅發火,一下子醒了。
待回過神來,摸摸癟癟的肚皮,後悔得要死。我喃喃地對自己道:“下次,我一定坐上桌就開始猛吃。”
可惜,沒有下次了。我餓得難以入睡,迷迷糊糊地剛要入夢,就醒了。餓尚可以忍受,嘴裏又幹又澀,嗓子似乎要冒出火來,連吞咽都變得困難。
我掙紮著走到桌子前坐下來。還好,有半盞冷茶,也不知道是幾夜的陳茶了。我的手軟得幾乎捧不住茶杯,一口氣猛灌下去,嗓子似乎好受了點。可饑餓的感覺更強烈了。我揭開茶壺蓋子,裏麵有一小攝茶葉沫子。什麼都顧不得了,把茶壺倒過來,在手掌上磕了磕,把所有的茶葉沫子磕到手上,顫顫地捧到嘴邊,囫圇地吞進了肚裏。
舉目四望,在屋子裏尋找可吃的東西。硯台裏的墨汁早已幹了,不然,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喝下去。目光落在一團黑褐色的東西上,淚突然湧了出來,是敏之送我的牡丹花,早已幹枯,沒想到,竟未扔掉。
我躺回床上,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片子,一位國外的貴婦人,很輕蔑地對同行的牛仔說:我不吃狗肉。後來貴婦人落入匪徒之手,捆綁在烈日下暴曬。有人求了牛仔去救貴婦人,牛仔道:“你現在去問問她,是否吃狗肉?”
我自語道:“這家夥對我還算不錯,至少,我還有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小屋,我還有一張鬆軟的床,還有一朵枯萎的牡丹花。”
可是想想,死在床上跟死在烈日下,似乎也沒什麼區別。牡丹枯了,就不是牡丹了,不過一團汙物。園子裏的第一朵牡丹,他早已忘了吧?
我對自己說,莫要想了,還是睡吧,睡著了就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似乎做了很多很多夢,夢境混亂而模糊。終於醒來,覺得自己已經癱軟成了一根煮熟的麵條,睜眼的力氣都沒了。
動動手指,我的手,好象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半日,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別人扣住了。吃力地轉過眼睛,一個長胡子的大夫的臉,由遠而近,漸漸清晰,他正在為我把脈。他身後,站著一個丫頭,眼生得很,並不是小紅。
這是哪裏?
大夫鬆開我的手,站起來,對著外麵恭敬地施禮道:“回夫人,小姐沒什麼大礙,隻不過餓了幾日,身體虛弱。好在小姐身子骨好,調養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夫人?!哪裏跑出來的夫人?
夫人開口了,聽聲音她的年紀應該不小了,但是很溫柔。
隻聽那夫人緩緩地道:“有勞大夫了,煩請大夫還是開個方子。這孩子年紀輕輕,倘因此落下病根可就罪過了。”
大夫走到桌邊去寫方子,一邊道:“近幾日小姐的飲食清淡為好,切忌油腥。她餓了這幾日,腸胃虛弱,太過油膩,恐對身體有損。”
夫人點頭答應,一邊對一個丫頭道:“麗娘,你去廚房看看,小米粥熬好了沒有?好了就端上來吧。”叫麗娘的丫頭答應一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