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所有人都輕鬆,與雨有關的句子,不管是詩,還是詞,或者歌,統統用上,張口就來。幾圈下來,有的丫頭便開始詞窮。逼緊了大雨、中雨、毛毛雨、暴雨,都用了出來應付。武敏之依然從容,我卻也不差,好歹比他們多看一千年的書,那麼多名家詩句,我隻愁用不完。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剛吟出來,夫人便拍手感歎,“這句倒雅,也應景。可不是春天轉眼就過去了?”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風秋不盡,哪堪秋雨助淒涼?”夫人搖頭,“這個不好,太悲了些。”我不待夫人發話,忙自罰一杯,笑道,“這麼好的酒,我正愁喝不上。”
麗娘斜著眼睛看我,吃吃笑道:“妹妹,你可真會說話,明擺著說自己眼饞這酒,暗地裏卻笑話我等不如妹妹有學問。我雖然笨,卻很懂得你的意思。”
我嗬嗬笑道:“姐姐不笨,姐姐若笨,府裏沒聰明人了。呃,錯了錯了,姐姐隻比霓裳聰明,再聰明,也比不過大哥和夫人。霓裳又說錯話,該罰。”
夫人摟住我道:“你倒是真貪上這酒了。我說句公道話,這杯罰酒卻該麗娘喝。要說學問,你們這些丫頭,原就不能與霓裳比。依我看,便是敏之,隻怕亦高不了她多少。”
武敏之捧著酒杯,不動聲色,我嘻嘻笑,也不接話。麗娘道:“我們既不是大人與妹妹的對手,不如索性認輸,退出來看大人與妹妹比試如何?”
武敏之道:“兩個人比試,有什麼意思?本就圖個開心,到底大夥兒一起玩兒的好。”
我卻被激起好勝之心,霍地起身,一挽袖子,道:“比就比。我縱然學問不如大哥,酒量總也不差的。”
武敏之橫我一眼,冷笑道:“你不怕,我卻不敢。你還沒喝兩杯,便開始擼衣挽袖。這若喝多了,國公府保不住會被你掀個個兒。”
丫頭們原本興致勃勃,隻等著看好戲,聽武敏之這麼一說,全噤了聲。我翻翻眼睛,訕訕地坐回去。
夫人解圍道:“敏之說得對,本就是圖開心的,又不是殿堂比試,取狀元探花,誰也別想偷懶取巧。你們這些丫頭,虧得跟了我這麼多年,倒不如霓裳爽氣。霓裳這話說得極好,縱學問不好,酒量總不輸的。我一把老骨頭尚未怕,你們怕什麼?”
於是繼續。這一頓酒,喝到掌燈時分才散。
好些個丫頭,早已滿麵通紅,胡言亂語起來。武敏之酒量雖好,肚子裏文章也多,可眾人全把他當目標。到後來,他的眼睛也有些直了。夫人雖隻微微臉紅,但坐姿,也隨意起來,失去了往日的端莊。
不過,所有人都很盡興。酒席散後,夫人趕著要安排武敏之在這院兒湊合一宿。他卻執意不肯,嘟囔道:“這才多遠啊,還是回去吧。明日上朝起得早,何苦驚動夫人。”
夫人看武敏之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微一點頭。一邊的麗娘,醉意熏然的臉上卻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失望之色。
我不動聲色地看他們,心裏一亮,冷眼看醉人,實在有趣。
武敏之扶著小紅,向夫人告辭,夫人對我道:“霓裳,你倒沒事,送送你大哥。”麗娘看武敏之一眼,那眼神,真是難以描述。可惜,武敏之早已轉頭離去。
原想隻送武敏之到院門口。可他步子不穩,小紅一手要撐傘,一手要扶他,難免手忙腳亂。我伸手去接小紅手中的傘,武敏之步子不穩,向我身上靠來,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他。
我對小紅道:“要不叫個男仆送送?”
小紅還未答話,武敏之胡亂地揮手道:“有那麼麻煩的,我自己會走,你回吧。”
真想丟下他,看看小紅,咬咬牙,連抱帶拖地帶了他往前走。還好,他並不胖,我亦不是古時弱不禁風的女子。
走到巷子多一半的地方,武敏之突然掙開我,他正正身子,整整衣服,臉上醉意竟全消。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半日回不過神來。
武敏之冷冷地看著我,道:“聽夫人說你最近身子不太好,竟是有心事了。”
我裝糊塗,眨眼笑道:“你看我象有心事的人嗎?”
武敏之嘴角浮現出一抹戲謔的笑,他一個字一個字道:“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