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授藝(1 / 3)

我在車上,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

武敏之上車坐下,小心地把清絕放在膝上,輕輕按住。

他臉上的笑意,讓我很是不快。我“嗤”一聲:“大哥果真不愧為長安第一佳公子,到哪裏都逃不過桃花。隻是不知,這楊家千金,長得怎樣?”

武敏之微怔,馬上笑了,斜我一眼,並不理我。他揭開絹巾,戀戀地撫著那琴,那目光,象在看著自己深愛之人。

我忍不住道:“這先生可真奇怪,既開琴行,為何就這幾張琴?莫非本金不夠,竟不知擴大經營?”

武敏之掃我一眼:“果然蠢貨。你倒輕鬆,豈不聞良琴一張也難尋?先生這任一張琴,世上之人終其一生,隻怕未必能尋得了一張。”

我撇嘴,“我看不出來好在何處。”

敏之小心地罩上絹巾,道:“這張清絕,雖比不了我的綠綺,比不了剛才那張鳳皇,卻也是極難得的珍品。你知道什麼,隻管張口胡言亂語?先生的琴,莫不價值連城。而且他脾性最是古怪,若興趣不投,你縱再多金,他也不會賣琴於你。若對了他的脾性,白白相送也是有的。”

我嘖嘖驚歎,真有這等奇人?可惜他眼裏隻有武敏之,我是斷斷入不了他法眼的。我道,“我隻知焦尾琴,似乎是蔡文姬用過的。不知這綠綺、鳳皇有何來頭?”

武敏之淡淡地道:“綠綺是司馬相如用過的琴。因他為梁王作了一篇《如玉賦》,深得梁王喜愛,所以梁王以此琴相贈。”

司馬相如用過的琴,天啊,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情挑卓文君,莫非就是用的這張琴?有機會,一定要見識一下“綠綺”,仔細找找是否有司馬相如的親筆簽名。

我雙眼放光,繼續問:“那麼,鳳皇呢,是哪位大神用過的?”

武敏之默然一會兒,簡單地吐出三個字:“趙飛燕。”

趙飛燕?這位大神的名氣可一點不輸於司馬相如啊。我一下子跳起來,鳳皇的價值隻怕不輸綠綺吧?我激動得聲音發顫:“大哥,你說的,綠綺性陽,是司馬相如用過的。那麼,趙飛燕用過的鳳皇,應該性陰了?”小心地看他一眼,我低聲道,“我喜歡鳳皇,不喜歡這清絕。”

武敏之再默然,許久道:“性陰性陽,隻是我隨口一說。清絕也是有來曆的好琴,本是兩張,另一張名洗凡。先生隻得了一張,便給了你。先生沒嫌棄你辱沒這琴,你反倒挑三揀四起來。果然是蠢貨!”

我“哼”一聲:“霓裳原本是蠢貨,大哥怎不在先生麵前說這話?你就是矯情,人前裝謙謙君子,背地裏比誰都刻薄。”

武敏之大約沒料到我竟出此語,怔了好一會兒,沉聲道:“鳳皇原是好琴,但,我不喜它的舊主,也不喜它的名字。”他望我一眼,重重地道,“深宮無情,可歎有多少女子,尚不自知,一心想要學那鳳凰,一飛衝天。鳳凰雖是百鳥之王,卻也要經五百年磨難,方能火中涅槃。鳳凰豈是人人容易做的?”

我本想笑他葉公好龍,若真懂琴,哪有因一個名字便厭惡的?話未出口,馬上噤聲。他說得對,我曾經便是那女子之一。若我遇到了李隆基,現在應該已經身在大明宮了。是獨得恩寵,還是冷宮淒涼?就算命好,獨得恩寵又如何?到底不過是:“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趙飛燕留下一張琴,楊玉環留下一曲《長恨歌》,武姑娘想必也是盛極一時,空餘一棟破敗的繡樓。我能留下什麼?訴不盡的閑愁?

想到武姑娘,突然想起武敏之當日摔壞的那張琴。我不過練手,他竟為我求得這張清絕。武姑娘那張琴,隻怕遠在清絕之上,或者不輸於鳳皇。我小心地看他一眼,道:“霓裳不過是蠢貨,其實大哥隨便買張琴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