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盡,暮雨瀟瀟。
蕭夜月在沐浴後獨自一人倚在樓外樓上的望月閣,靜靜地看著夜的墨色將黃昏逐漸吞噬殆盡。
“還有一日了麼?”喃喃的自語聲飄蕩在微冷的空氣中,透出浮世的滄桑。“後天便是中秋夜,也是藍樓主大婚的日子,更是‘千年刹’現身之時。”
舉頭望向暗穹明月,幾近渾圓,總是微雨,無雲的秋夜,依舊可以看得那幾分隱約的清冷月色。探手入懷,輕輕取出那柄紫簫,啟唇而奏。赫然是柳永的一曲《少年遊》和調: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
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
時。”
隻聽他吹完便是一聲長長歎息,蕭索仍兼殘意,淒涼亦有餘情。
夜,淺唱。
“蕭哥哥!”一聲輕輕的低呼打破了須臾的沉寂與凝重,回頭看去,那熟悉的身影不是蕭荷還會是誰?
蕭夜月“喏”地應了一聲,不再用幹澀的雙眼注視蕭荷,回過頭去,又欲沉思。
“蕭哥哥!”蕭荷又低低的喚了一聲,見蕭夜月不答,又道:“夜寒天冷,還是快回到屋內來罷,莫著了涼。。。。。。”夜光下,蕭荷嬌柔的身子在微雨薄風中戰栗,但依舊那麼堅毅,等待著朦朧月輝下的白衣少年答複,縱然便是冰冷的幾個字詞,也不願放過。
“嗯,你先回去睡吧。”蕭夜月待得雨滴劃過他在黑夜中顯得深藍的眸子,開口淡淡答道,“不過,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用過晚茶後,蕭夜月便孤身來此望月閣靜看黃昏,著實不曾料得會有人找到自己所在。
蕭荷輕輕的笑了笑,道:“蕭哥哥名字中不正有夜月二字麼?後天便是中秋,我在下邊找不到你,自然就料定你會在此咯。”
也不知道蕭夜月在黑暗的前方表情究竟如何,就像無論自己是喜是憂,表情總掩藏在那層薄薄而又隔絕了心靈溝通的絲巾一樣,但他始終用微笑的心態去回語蕭夜月,回語這個早在見麵便已經紮根在自己心中的這位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的呼吸略微停頓了片刻,良久才聽見他已然無力的笑聲:“嗬嗬,荷妹,夜色甚佳,你如果不怕這秋夜風雨的話,倒不如與我一同看看雨中淡月,這可是蘇杭不可多得的景致啊。”
“好!”蕭荷自己也不知為何,當即便答應了下來,可能在她的心中,能和自己所心儀的男子靜默地立在秋風夜雨中也是情感的升華罷!
挪著步子憑借那熟悉氣息的敏感,蕭荷緩緩走向欄前那巾袂飛舞的白衣少年。
“蕭哥哥,這兒飄著雨,為什麼也能看到這麼大的月亮呢?”蕭荷望著微雨紛飛中那一團黃白的光暈,輕聲問道。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馬上就是中秋佳節了,月已將近盈滿,望月閣地處孤山山腰,孤兒顯得比平常大,雖然下雨,必有些烏雲,但奈何雲之淡,猶遮掩不住皓月的光芒,是以我們能夠看到那絲絲的朦朧,如同夢境虛幻,而不可凝視。”蕭夜月閉著雙眼,慢慢回答蕭荷道。
“哦,蕭哥哥,那你為何這麼喜歡雨呢?連住的地方都是以雨字命名。。。。。。”蕭荷又問。
蕭夜月笑笑,道:“我喜歡雨,更確切的說,應該稱作黃昏的雨”,微微將頭仰處欄外,讓雨滴靜靜輕輕的落在自己剛毅而不乏柔和的臉孔上,“我喜歡雨這種飄渺的感覺,喜歡雨隨風飄灑的不羈,喜歡雨滋潤大地生命的聖潔,其實‘暮雨’二字也可以說成是‘沐雨’,即洗浴於黃昏的雨中。”
蕭荷細細的聽待他說完,又道:“我覺得蕭哥哥你待我真好。”語氣中頗顯得有幾分急切與不安。
“嗯,嗬嗬,你說甚麼傻話呢,你既然喚我一聲‘哥哥’,我自然便得將你當做妹妹看待。”蕭夜月柔聲道。
話罷,蕭荷忽然大聲道:“難道不是為了別的甚麼嗎?”語氣更顯急促。
“為了別的?”蕭夜月不解她那點點滴滴的少女心思,不曾回答,而是反問道。
風漸漸大了,望月閣定層上兩個飄然的身影好似柳絮,翩若驚鴻。
良久,蕭荷不再問甚麼,蕭夜月也不再回答,隻是涮涮陷入沉寂,人又秋雨將思緒打濕。
“哦”了一聲,那聲音極低,極細,分不清到底是蕭荷的默認還是蕭夜月的回答,隻知道那其中包含著極為複雜的感情。不可捉摸,不可猜疑,隻能用一顆純潔的心曲細細體味,體味那究竟是酸楚還是欣喜。
涼月如舟,淺泊夜河。
一個身影倚欄依舊,另一個身影卻在風雨中黯然退去,就像餞別了離人,隻是傷心。
傷心,又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