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和愛,隻能得到其中一樣

成為母親還是成為你

撰文_蘇離

【一】

沒事的時候,我很不願意看到你,或是想起你。

你作為我父親再婚的年輕的妻子,像是某種恥辱的標誌,意味著我父親對我母親的不貞,背叛,見異思遷,甚至是好色、猥瑣,還意味著他的蒼老。

有時候,一個略有點地位、又有點小錢,還有點小才華的男人,是很難意識到自己的蒼老的。他總是積極地想和年輕女孩站在一起,用自己的閱曆練就的成熟,從女孩容易滿足的神情裏收獲著滿足。和他原先的妻子比起來,他對年輕女孩付出所能得到的,明顯,性價比要高得多——那個他以為的老女人,她太難快樂滿足,因為對他太熟悉,對他的發家史太了解,對他曾經的幼稚與貧瘠了如指掌。

我覺得我的父親和你在一起,很快樂,但你未必。沒有一個年輕的女孩願意愛上一個大腹便便、看電影容易睡著甚至打呼嚕的中年男人,更何況他還有老婆孩子,至少在認識你之前,他還沒有離婚。你的年輕、水靈、漂亮,就像一條條鞭子,加速了他的衰老,但他樂在其中。

當他確定要和你結婚的時候,有那麼好幾天,因為激動,緊張,不安,或者還有愧疚,在我麵前反複搓著手。他反複詢問,你會來參加我的婚禮的吧?我覺得他真可笑,難道我會拋下單身的母親去看新婚的父親。

小時候看電視劇,片尾曲唱,由來隻聞新人笑,哪裏聽到舊人哭,沒想到長大了果然會得到應驗。我不想和他說話,但也不想詛咒你們。如果你們在生活中,彼此能夠甘之如飴,我隻能說,你們都太入戲了。

因為在我看來,你是在用自己的青春做交換,安逸的物質生活,用它的微笑向你招手,你假裝愛上了這個又老又有風度的男人,而先前和這個男人一起成長起來的中年女人,她所付出的愛,就成了收不回來的沉沒成本。

公平嗎?

後來我看了《蝸居》,裏麵被丈夫背叛的宋太稱呼自己為墊腳石,她說男人在年輕的時候需要墊腳石,中年的時候需要強心劑,老年的時候需要拐棍。

那麼女人呢?女人需要什麼?

【二】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一張照片上。

那天我去車庫找我的溜冰鞋,那是我們家堆雜物的地方。車庫的角落裏多了幾塊磚頭,我覺得它們沒什麼用,想扔掉,過去搬的時候,在下麵看到了一張照片。你,直發,很年輕的樣子,笑意吟吟。

我滿懷心事回到樓上。從那天開始,我覺得父親變了。有時候他帶著手機出去散步,可以在樓上看到他一直在打電話。他變得熱愛打扮,主動擦起了皮鞋,甚至主動逛商場買衣服。他有了活力,臉上笑容洋溢,卻和我們母女毫無關係,因此顯得詭異。

他戀愛了。我想告訴媽媽,但她那麼高調地幸福著,還是一如既往地和這個男人吵架,嫌棄他把家裏當賓館,不做家務。她有時候快樂地在廚房做飯,絲毫不知道自己被蒙騙著。那一年,我剛成年,但我的心卻因為這個秘密而變得無比深沉,並承載了不符合我年齡的悲傷。

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夠悄悄過去。那個被壓在車庫的磚頭下的你,似乎那麼卑微,但你在我父親心裏,又似乎那麼寶貴,他必須要想辦法冒著殺頭的危險把你帶回來,藏好——盡管是一張照片,但21世紀了,哪個偷情的男人還會藏著照片啊?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隻有兩個念頭,一是希望這件事可以不了了之,父親又回到從前的樣子,雖然沒什麼朝氣,但端莊、老實,不油頭粉麵,二是真羨慕你啊,真替我媽羨慕你,她的高調,在你的卑微麵前,竟顯得微不足道。

在中年男人麵前,所謂公平,似乎永遠都隻屬於那個更年輕的女人。

我的兩個念頭,都成了噩夢,你和我父親的關係日漸濃稠,他終於突破了自我,將我媽媽的高調粉碎,成全了你的幸福。

你的卑微,成為過往。我忽然想起了亦舒筆下的那個喜寶,她似乎沒有掙紮,就順從了命運:如果沒有很多愛,那麼我想要很多錢。

喜寶們怎麼讓人相信,一開始愛上的不是現成的物質,而是一個半百的男人?簡直是神話。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