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你……回來了啊,先,先進屋吧……”周國華年紀大了,遲疑了幾秒鍾才辨認出女兒,緊接著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見女兒沒有講話,周國華左顧右盼間逃避著女兒的眼睛,恰好瞧見了站在中層樓梯上的靳德泰。“這位是……?”
靳德泰心思細、腦子闊,眨眼間便明白了怎麼回事,有心想回避,卻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這恐怕是一個單親小家庭裏所能遭遇的最尷尬的事情了。
“伯父你好,我叫靳德泰。”快登了幾步踏上樓梯,四個人站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更顯手足無措。
“是靳律師,早有耳聞,你好你好。”周國華像是總算找到話題一般,對靳德泰不是普通的熱情,似乎都已忘了這個深夜時分,不該聚到一起的人全聚到一起了。
“叫我德泰就行了,我是送唐唐回家來的。”靳德泰客套的說著,最後一句顯然是在點明自己該走了的意思。
“好啊,德泰,進來坐坐吧,別站在外麵了。”隻可惜周國華沒有順勢請他離開,不知是聽不出話中話,還是故意想留個外人在,以免更加尷尬。
周國華說完話又轉身嗔怪似的對周唐唐說,“你這孩子,玩兒到這麼晚不回家?”這話出口,好象在指責靳德泰。“快進來吧。”
“我……爸,我還有點事兒。”出乎意料的,周唐唐忽然轉身下樓,飛也似的跑掉了。
“唐唐——”首先詫異的還是要屬靳德泰了,轉身也跟著追下樓了去,匆忙間隻來得及回頭看了眼周國華,說了句,“我去追她!”
這話說完後靳德泰不得不琢磨了一下,他去追周唐唐?這豈不是在人家老爸麵前承認自己在追求他女兒?大事了!他可沒那個意思啊,天知道他其實……唉,難纏的很,還是先下樓再說吧。
隻聽安靜的夜裏,周唐唐的高跟鞋踩踏著堅硬的樓梯,發出了一聲聲回聲,不絕於耳,已經有戶鄰居不勝其煩,開門來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靳德泰受不了那人的眼光,隻得替周唐唐道歉。
鄰居看了一生不吭的瞪著他,關門前還隱約聽到一聲重重的“哼!”,那樣子十足的不屑和鄙視。仿佛他在追一個被自己欺負得深更半夜離家出走的老婆似的。一句“冤枉”也隻得吞咽進肚子裏,無處可訴。
“唐唐,你走慢點,等等我……”唉,這女人體力真不是普通的好。靳德泰顧不得再有人開門觀望了,扯開嗓子喊道。
呼——
呼——
唉——!怎麼會突然跑掉呢?周唐唐喘著粗氣問自己。
她也是跑得很辛苦的,一口氣已來到小花園了,同樣的場景已不複剛剛的恐懼,而是滿心的怨氣。
剛剛的情景她一句話都沒說,眼裏卻看得明白,老爸這麼多年孤獨並且愧疚的生活著,實則是對前妻和兒女的虧欠,想借以一點點行動來補償,卻隻是踏步不前。
周唐唐明白,所以同情父親;周俐也明白,卻不原諒父親。
因為,這許多年來,能享有家庭溫暖的那一個,是她而非周俐。周唐唐突然心裏苦得很,原以為,父親這輩子就會這麼一個人孤獨終老了,而他對女人的唯一選擇,除了前妻也隻可能是她周唐唐——老爸唯一的女兒。波
而非其他女人。
然而,今天自己所見的一切,將之前的所有幻想一並毀滅,隻剩幾縷嗆鼻的飛煙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裏,與那女人一同呼吸著,仿佛在嘲笑著她的愚蠢和幼稚。
老爸身邊多了一個女人,而且看上去好象還很得體。這讓她一時間根本接受不了。
實際上,周唐唐過去也並不是沒有仔細想過,自己的這個想法一開始的確是由父親耳濡目染的,那個想補償、正後悔,卻無力回頭的男人,是她頂天立地,溫文爾雅的擎天柱。與她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無比踏實,無比幸福,然而,她去沒有忘記,在另一個城市,自己親愛的、倔強的弟弟正在承受著孤獨。那孤獨來自母親的不聞不問,來自祖母的隻關心衣食住行,而不關心內心情感的寵溺,來自一個人已習慣的無處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