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要推辭,但夏湖卿自個兒也存了擔憂,猶豫著還是點了頭。
往定遠侯府中指派禦醫多有不便,不如便在此刻延診一番,聽一聽禦醫的意思,好壞也有個主意。
臻琳讓花霽使人去請禦醫。
等的工夫,又說到了家裏人。
柳十娘如今七個多月的身子,曹氏還在甬州,全靠段氏幫著照顧。
“六哥哥能開竅便好。”臻璿歎了一句。她去看過柳十娘,許是孕中心情好,人也圓潤了不少,但她聽何姨娘私底下念過兩句,說臻律大約是想著有了孩子之後,柳十娘的心思就不會全粘在他身上了。
說起臻律夫妻,臻琳都微微搖頭:“好歹比前些年是好了。”
到底是年紀增大了,心也會沉穩些,臻律又不是心頭另有所愛而看柳十娘橫豎不順眼,等柳十娘生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會待妻子那麼冷冰冰的,再過幾年,等孩子大了,處著處著也就習慣了。
再說臻琪,之前生了個女兒,前些日子又添了個女兒,傅家上下缺姑娘喜歡姑娘,就臻琪自個兒心裏不踏實,想養好了身子生個兒子出來。
而臻瓊,她們是許久未見過的了。周唯鳴外放做官,他是本分人,曉得如今做了帝皇連襟,越發認真規矩做事,臻瓊跟在任上,每每寫信來都是厚厚一疊。她身子骨弱,剛嫁過去之後有一胎沒坐穩,這一回好不容易又懷上了,急得周氏巴不得能趕去照顧。
等了會兒,來的是位老禦醫,臻琳的胎也是他在看照,聞言便替夏湖卿請脈,又問了些日常起居,道:“不似有疾症,不過體質寒些不易受孕,臣寫個方子先吃一段日子,調養看看。”
這個結論倒是和臻璿此前猜測的差不多,並不是什麼病症,隻是需要調養。
老禦醫正寫方子,外頭太監通傳,皇上來了。
眾人皆是一愣。
且不說夏湖卿這個頭一回麵聖的,臻璿也有好些年沒見過皇上了,一時也有些拘束。
“請禦醫了?哪裏不舒服?”皇上徑直走到軟榻邊,坐下問臻琳。
臻琳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替湖卿診脈呢。”
皇上一愣,這才看向福身行禮的一眾人,恍然道:“是了,你娘家人今日進宮看你。”
幾句話之間,臻璿聽得出,皇上是真的關心臻琳,要不然也不會這邊剛請了禦醫,那邊就得了消息趕來了。
等平身,偷偷瞧了一眼,比起前些年,皇上眉宇之間越發沉穩,隻棱角還留了當初俊秀模樣。
煜哥兒行禮之後,皇上自是看著兩個小的。
昀哥兒喚“皇上”,曦姐兒眨巴眨巴眼睛冒出來一句“姨父”。
臻璿哭笑不得,曦姐兒是個鬼靈精,之前臻琳嫌棄他們叫“娘娘”見外,她聽進去了。
皇上笑意開懷,捏了捏曦姐兒的鼻尖:“可真懂事。”誇完了,又問臻璿,“兒子是夏二教的?學了個十成十。”
說罷,笑得越發高興。
臻璿突然就想起了臻琳回門的時候,夏頤卿稱呼還是七皇子的他為“殿下”,而他卻是一本正經地打趣“我是你姐夫”。
這麼一說,拉進了親切感,倒真像是一家普通親眷了。
皇上賞了孩子不少東西,看粉雕玉琢的曦姐兒可愛,偏過頭小聲與臻琳道:“還是女兒好,愛不釋手。”
臻琳笑著道:“七妹夫疼曦姐兒,跟寶貝一樣。”
“搶過來?”皇上想了想,“給朕做兒媳婦好了。”
這話聲音不算低,臻璿正好聽見,愣怔抬頭,見皇上麵色如常,突然就明白過來,這又是一句玩笑話。
臻琳失笑,睨了皇上一眼:“傳到七妹夫那兒,準惱了。”
“惱什麼?多少人想做做不成呢。”說罷,自個兒也是笑了。
宮裏這地方,哪裏是什麼好地方,夏二才不稀罕叫寶貝疙瘩來這兒受罪。他心裏暗歎一句,握住了臻琳的手,捏了捏手心:“委屈你了。”
臻琳莞爾。
這句話,不是試探,而是他的真心,是他真的覺得委屈了她才有此言。
跟了他那麼多年,怎麼會不清楚他的性格脾氣呢?他對她,從來都是實話實說,試探之舉,從沒有過。
有的,隻有那份因為憐愛關切而生出的小心翼翼。
有些事情,說開了便是雨過天晴,她感念他的好,便是日日不易,也依舊牽手前行。
皇上還有公務,又與臻琳說了會兒話,便先走了。
臨走前突然想到了什麼,吩咐夏湖卿道:“與符琰說,明日讓他進宮來。”
臻璿在黃昏前準備出宮,臻琳暖聲道:“過幾日再來看我,離京前一定要來。”
臻璿笑著應了,打趣道:“我來,曦姐兒就不帶來了,省的叫你們惦記。”
姐妹倆人笑作一團。
送夏湖卿回了定遠侯府,等她下了車,臻璿挑了簾子與她說話:“千萬收好了方子,記得吃。”
夏湖卿點了點頭。
馬車往青花胡同去,夕陽西下,不少人家亮了燈光,街上百姓腳步匆匆。
昀哥兒靠著臻璿睡著了,曦姐兒挽著母親的手,低聲細語。
臻璿認真聽著女兒的話。
九歲女孩,教養規矩都是極好的,性子外向機靈,惹人喜歡。
當真是一眨眼的工夫。
她還記得,那年在慶安堂裏醒來時,她便是九歲。
彈指一揮間,及笄、成親、生子、撫育。
有人視她為摯愛,又給了她人生至寶,她期待著更多更多的彈指間,與他一道攜手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