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三嫂的話說,她那點臉麵早就沒了,也不稀罕做個賢妻。”臻璿說完,心中唏噓,搖了搖頭。
直到了四月清明時,臻璿回裴家添了香,慶和堂裏依舊沒鬧出個結果。
九老爺不鬆口,梅氏不插嘴,任氏關起門來不理會,反正她看得出來,周氏那兒是依著她的,她自己又有兒子,也不稀罕庶子,肖姨娘難得和任氏站了一邊,湛哥兒該幹嘛幹嘛,隻當那些人不存在。
讓家裏緩和了不少的是,一封臻律的家書送到了。
曹氏捧著信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看了無數遍,又跪在馬老太太的靈前細細念了一遍,大哭了一場。
臻璿也看了信,大軍已抵京師,這場拖了三年多的戰事總算快到頭了。
鄭老太太翹首企盼著,可等到了六月十六日做壽之時,依舊沒有結束。
年紀大了,更是想念晚輩,鄭老太太牽掛夏頤卿,連生辰都過得沒什麼滋味。
月末時鄭氏染了些風寒,中饋事務全部落到了臻璿身上。
臻璿每日一早聽婆子娘子們回話,安排各項事情,有時到了下午都不得空,陪孩子的時間自然少了很多。
不過忙碌有忙碌的好處,沒有工夫想東想西,倒是踏實。
難得尋到了個清淨的下午,曦姐兒和昀哥兒都在聽風苑裏,天一院裏格外安靜。
臻璿有些犯困,隻是屋裏悶熱,瞧著外頭日頭不大,又有些起風,便讓人把榻子挪到了院子裏的葡萄架下。
手中一柄象牙扇,精工妙筆畫著豆蔻少女撲螢火,臻璿打發了一眾丫鬟,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另一隻手中捏著一封信。
那信是十來天前送到的,臻琳工整漂亮的字體寫著讓人期盼的話語。
京城之中,景和帝自焚,大軍入城,一切將定,不用多久,詔書會通告天下,而夏頤卿在京中停留數日之後,就會回甬州。
這麼一想,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扇子不動了,臻璿迷糊入睡。
她做了一場夢,很長很久。
夢裏,她似乎見到了很多年前,裴家大宅裏,姐妹們一道念書、做女紅,歡聲笑語一片,她和臻琳總是竊竊私語,臻琪好奇地湊過來,卻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麼。
她們一塊去踏青,傅淩遙的黑鷹鷂子飛得那麼那麼高,直到變成了一個黑點,再也瞧不見了。
一襲紅衣的傅淩遙變成了火紅嫁衣的鬱惠、臻琳、臻琪、臻瓊,到最後成了臻璿自己……
那些夢的最後,化作了夏頤卿的麵容。
那些舊憶一旦泛起,就再也合不上了。
夢中,是她曾經紅袖添香,這些年她整理過夏頤卿的書房,在一本書中夾著一張畫像,是她捧書小憩模樣,她甜著膩著拿指尖跟著那線條細細勾勒,感受著他的筆觸。
那些情意綿長的日夜,一股腦兒地湧進腦海裏,他們交握著彼此的手,沒有誓言沒有承諾,可臻璿知道,他會一直這麼牽著她,風浪也好危難也罷,一起一步步走過去……
漸漸入夜了,八月末的晚風已經有些了涼意。
挽琴從屋裏取出一件披風,輕手輕腳替臻璿蓋上,又小心翼翼退開,不敢驚擾了臻璿的美夢。
日頭已經很低了,斜陽在地上拖了長長的影子。
“母親,母親!”曦姐兒的聲音從遠及近,腳步飛快,打破了這一院子的安謐。
臻璿睜開眼睛,伸出雙手把飛撲而來的曦姐兒抱到了懷裏,取出帕子輕輕替她擦拭額上薄汗。
曦姐兒笑得開心,扭頭指著天一院正門,道:“母親,父親回來了。”
臻璿一怔,順著曦姐兒的手望出去。
懷中抱著昀哥兒,夏頤卿走了過來。
目光相觸,臻璿眨了眨眼睛。
他依舊是她剛才夢中的模樣。
依舊是京城法成寺偶爾相遇時的模樣;
依舊是那年紅燭之中,掀開蓋頭,她看到的模樣;
依舊是她在濃香閣外從馬車上初次窺到的模樣。
時光仿佛停滯,那般熟悉。
臻璿勾起唇角,莞爾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