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庭
我們的語文老師姓李,極豪爽,極幽默,總能出些極有趣的題目激發大家學語文的興趣。
那些題目也的確讓人拍案叫絕,我至今記得其中的四個。
一次,他在課堂上問我們:“你們能否寫一句話,把三個‘而’字連在一起用。”
大家思考良久,沒能做到。於是他笑了笑,在黑板上寫了一句:“不當而而而。”見我們一時聽不懂,他立刻解釋道:“這是文言,隻要翻譯成白話就聽懂了,這句白話就是,不應當用‘而’時卻用了‘而’。”
我們立刻笑了。
他也挺燦爛地笑笑,然後出了第二道題:“你們能否想想辦法,再寫一句話,讓五個‘和’字連在一起。”
這可是個絕頂的難題,我們思索良久一無所獲,他也就再次笑笑,說:“有個故事。古時有個客棧叫‘馬和車’,一次,老板請人為他畫廣告,要求廣告上必須寫上‘馬和車’三字。不料畫好後,老板不滿意,還批評了一句,他批評的這句話就連用了五個‘和’字!”
說著,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這句批評的話:“‘馬’和‘和’和‘和’和‘車’之間的距離太大。”
我們想了想,果然不假!果然連用了五個“和”!
還有一次,他在黑板上寫下兩句話,第一句是“奶奶坐在家門口”,第二句是“板凳下蛋”。然後問我們:“你們能否在兩句中間加一個動詞,使整句話成為一句假話!”我們做不到,他於是加了一個“看”字:奶奶坐在家門口“看”板凳下蛋。
細想這句,果然是句假話!
我們於是大驚——就像看到了一個極精彩的魔術。
他歪著頭笑笑,又問:“能否換個動詞,使之變成一句真話?”
我們於是苦苦地思索起來,並果然有個聰明的女生想出了答案:奶奶坐在家門口“說”板凳下蛋。
他於是哈哈大笑,極欣欣然的樣兒,還連聲說:“高!高!”
自然,就因為有了這樣一位極生動的語文老師,上語文課也就成了我們最高興的事!
尤其有趣的是,李老師挺喜歡喝酒,但從不過量,且每每酒後上課總能講得特別迷人。別的老師上下午的課時,大家總是昏昏欲睡,中午喝過酒的他卻恰恰相反,總能抑揚頓挫地上得格外有韻味,而且旁征博引,妙語連珠——我那時小,也就真的以為壺中有雅趣,酒中有靈感。
更讓我們大開眼界的是,他還是個酒瓶收藏家,他珍藏的那些酒瓶一個比一個漂亮,每當他提及這些酒瓶,總是如數家珍,興奮得像個孩子。
比如,被他稱為是“詩仙太白”的是個造型奇特的青白色瓷瓶,瓶上有圖:皓月當空,洞庭浩渺,湖中扁舟一葉,船頭的李白正高舉酒杯,仰麵青天,他在問什麼?是在問天嗎?旁有詩句曰:“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細品其詩其畫,也的確大趣大雅。
再如,那件淡紫色做古人醉臥狀的瓷酒瓶被他稱為是“醉中酒仙”,瓶上白雲繚繞,青鬆傲然,樹下的李白半臥半醒,兩眼做睥睨狀,似醉非醉,欲醉還飲。旁有草書:“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細觀其畫,詩仙喝得挺投入,於是也就想起了《將進酒》中的名句“但願長醉不複醒”。
另一件細長頸的“竹葉青酒”的酒瓶則被他稱為“月兮爾來”,但見鳳尾竹下,葉正綠,花正紅,花團錦簇中,太白先生笑臥其間,正舉杯邀月,滿麵春風。畫旁有詩:“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細觀其畫,也果然意境悠然。
瞧!每一件珍藏裏都有李白,一看就是個李白迷,還有,他長得頗有點“仙風道骨”,詩也寫得漂亮,笑起來極豪爽,我甚至為此胡思亂想過,如果哪家電影廠缺少扮演李太白的演員,那麼找我的老師準行!
自然,就是為了這些,我們在背後給他起過一個極雅的外號——酒仙老師。
不料上高一時,他因病去世了,消息傳來,大家全哭了,被稱為“小詩人”的我還淚汪汪地寫了首詩,題目就是:永遠的李老師……
你會發現,當光環完全消失的時候,你的人生意義與價值也就不複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