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君看落空闊,不借月為光(第二卷完)
正要上前去扶起雲素容,衛晞曄隻覺一股狠厲之風向自己襲來。閃身躲過後,他在昏黃的燭火中看清了那個像極了花蝴蝶似的身影直奔地上倒著的人而去,順勢,飛廉甩起的衣擺像是刀鋒般就要劃過衛晞曄的腳麵,卻被他避開了。
飛廉是從雲素容離開他的寢居後就開始心慌的,他在門口徘徊再三,還是決定跟過去。盡管對東蒼城的皇宮熟悉,但不巧的是,他潛進去的時機恰巧是侍衛剛換完崗。等了再等,瞅著一個鬆懈的時機,飛廉才踩著城牆翻了進去。
憑著對空氣中氣息波動的感覺,飛廉奔到了衛清都的寢宮門口,看到的一幕就是衛晞曄打在雲素容的背心、衛清都蘇醒後保護雲素容、以及雲素容痛苦地倒地。
無比心疼又小心地扶起雲素容,飛廉試圖去抹幹淨她嘴角的血,可是鮮血源源不斷地溢出來,雲素容稍稍一咳嗽,就渾身疼得直顫抖。
衛晞曄要走過來,飛廉頭都不抬地用陰柔的聲音命令道:“你別動!”
原本閉著眼睛,雲素容聽到後微微睜開,她把手搭在了飛廉的手臂上,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這樣護著自己,衛晞曄不知道是她,出手之重也是無意。
被打成重傷還能為衛晞曄說話,這是潛意識中的惦念嗎?飛廉蹙眉,隻是注視著靠在他懷中臉色蒼白的雲素容,低聲問道:“疼不疼?”
輕輕地哼了一聲,雲素容覺得四肢的氣力像水流般正在流逝,她瞥見衛清都正教訓著衛晞曄,而衛晞曄麵如死灰,沒有一點生機。
她拉了拉飛廉的衣袖,示意他附耳過來。
飛廉彎下身子,側耳傾聽雲素容氣若遊絲的話語,這個動作讓他把她環得更緊,懷抱中溫熱的身體已一種驚異的速度涼了下來。
“去……東……華……找……慕……溪……”斷斷續續的咳著說著,雲素容更像是在囈語,好不容易說完了最後一個“溪”字,她捂著嘴一陣猛咳,更多的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順著手指縫流了下來。
再也忍不下去,衛晞曄抬眼定神抱拳道:“父皇,兒臣稍後向您謝罪。”然後他跑到了雲素容麵前,單膝跪下,看著那個靠在別的男子懷中的小丫頭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跡象,悔意像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雲素容在衣服上抹了下自己沾滿血的手,脫力般拉了拉衛晞曄的衣袖,等到對方不安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時,她用力擠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笑裏沒有怪罪,沒有指責,隻有諒解。
衛晞曄雙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更多的慌張撲麵而來。這次,他是真的抓不住她了。
“素榮,對不起,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像是自言自語,衛晞曄顫抖地說道,他漂亮的桃花眼裏光芒盡失,整個人應有的儀態與風度也不見,唯有自責的歎息。
沒有答話,雲素容覺得自己身體中最後一絲熱量正在消散,她再次望向飛廉,看見這個瘦弱陰柔的男子鄭重地點了點頭,她就放心了。
衛晞曄有一個國家需要擔負的重任,而飛廉沒有攝政王,就是無事一身輕。所以,救她的方法,隻能拜托飛廉了。
於雲素容而言,她從來都沒有把衛晞曄看做是玄星宮的人,而慕溪則是。
最先接近的,不見得是最後留下的。最先離開的,也不見得是最痛苦的。他想盡辦法,不惜從東華國跑到南巢國與她相識,可終究抵不過的是時間。
沒有言語,雲素容的手一鬆,同時放開了衛晞曄和飛廉。她合上眼睛的同時,呼吸停止,麵容安詳得仿佛看破了紅塵。
而飛廉卻覺得雲素容的咽氣隻是一切異於常事的開端,他懷抱中的身體逐漸從涼變成了冷,隨即他隻覺靠在他身上的重量逐漸變輕,就要輕得不符合常理的一刹那,數點螢火從雲素容的身體中躍了出來,像是夏日森林裏的螢火之光,帶著輕盈,帶著靈氣,微弱的光芒彙聚到一起,讓整個昏暗的寢宮都亮了起來。
衛晞曄“哎”了一聲後,他驚恐地發現,雲素容的身體正在這片明亮的螢火之光中逐漸消失,就像是被光與熱融化一般的消失。
飛廉也是心慌不已,他覺得懷抱中落空了,手臂上沒有倚靠自己的力量了,當他想伸出手去抓住雲素容的時候,手卻連螢火之光都觸碰不到。
衛清都站在寢宮的另一端靜靜地看著雲素容的消失,他的目光悲憫,神情卻是放鬆。《飛颺譜》終究還是在玄星宮正主身上才會起作用呀,他的修煉簡直就是雕蟲小技了。
這片螢火之光在飛廉的懷中維持了一陣,便逐漸變暗,向著宮殿外飄去。飛廉與衛晞曄追出去,就見螢火之光不斷上升,像是孔明燈般,將漆黑的夜幕裝扮得星星點點。
君看落空闊,不借月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