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同心自相知
慕溪再也沒有來過蘭瓊小院。
飛廉被帶進了地宮後，一直在黑暗中靜候。反正也隻有他一個人，用不著點燈燒油這麼繁瑣。但是，他也在準備著，一旦雲素容歸來，所有的燈便會立刻燃起。
一日，兩日，三日過去了，地宮中依然漆黑一片。
性子被磨得極好，飛廉在打坐三天冥想的時間裏，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包括他未來的路，他過去的苦，以及他眼前的希望。
新年的腳步聲就在等待雲素容回來的念想裏來臨，蘭瓊小院地麵上的書房冷冷清清，沒有一絲過年的氛圍，而飛廉卻把地宮進行了簡單的布置，有喜氣的“福”字，有他親手寫的對聯，還有一些花生、大棗、瓜子。
他不知道雲素容什麼時候回來，但慕溪的話語堅定有力，這使他相信，那個意誌力強大的女子一定會來。
即使，她是在他的懷抱中化成了螢火飄走。
即使，他全程目睹見證了她的死亡，並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深惡痛絕。
這樣想著，這樣等著，除夕就到了。
除夕這日，飛廉去地宮外透了透氣，隔著小院的圍牆，他幾乎能想到每家每戶歡喜過年的情景，不禁有些傷感。好像，他從來都沒有認真地過年，家族團圓之類的都與他無關。
就在他出神的功夫，數點螢火之光從天而降，像被風吹一般，整齊地湧進了蘭瓊小院的書房。
飛廉眸色一亮，他緊跟著光點閃進了地宮，看著成片的螢火聚在了正廳，照亮了黑暗，照出了溫暖。
火光越來越多，緊接著，刺眼的光芒飄忽而起，就在飛廉剛要用衣袖去擋眼睛的時候，地宮驟然暗了下來。
右手打了個響指，地宮的油燈登時燃起。
而等所有的燈火亮起來的時候，飛廉看見了雲素容，完好的雲素容神情清淡地站在他麵前五步遠的地方，衝著他安靜地微笑。
“雲雲……”他有些不敢上前，因為對方的氣質失去了往日的親和力，多了一種神聖的壓迫感。
雲素容勾起的嘴角加深了笑意，她走近飛廉，抬手就揉了揉他的腦袋，口吻清涼地說道：“謝謝你，我回來了。”
飛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敢置信地去抓她的手。然而，觸碰的一瞬間他又像受到驚嚇似的鬆開了。
那不是人的體溫，比他涼，但又比冷血動物要熱。
“我不是鬼，但也不是人了，嗬嗬。”雲素容看出了他的驚疑，淡淡地解釋道。
她環顧地宮，這與她離開南巢國之前相比，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隻不過是多了幾分過年的感覺。瞥了一眼對聯上雋秀的字體，雲素容扭過頭對飛廉說道：“很怕我呀？字不錯。”
飛廉愣出了神，半響，他幾乎證實了自己大膽的猜想：“雲雲，你是神，對嗎？”
聳聳肩膀，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雲素容衝飛廉招手，示意兩人出地宮，同時風輕雲淡地說道：“就算是吧，走，過年怎麼能不去騷擾慕太傅！”
於是，飛廉就被雲素容拽著扯著，一路摸高爬低地潛進了南圖城的皇宮。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視著雲素容，看她輕功之間有更多的飄逸，眉眼之間有更多的空靈，眼神中的沉靜大氣得可怕，難道這就是神明嗎？
兩人來到了禦書房，已是深更半夜，尋常人家都在守歲，而南巢國那個最勤奮最低調的人卻仍然手執朱筆奮筆疾書。
看到了熟悉的故人，淡淡的笑又溢上了嘴角。她手一揮，一陣風過，禦書房的大門應聲打開。抓著飛廉，穩穩地從高空落地，站穩時，她周身又多了一層淡淡的光芒，在燭火的映襯下柔和圓潤。
“回來了。”慕溪放下朱筆，口吻平常，就像是雲素容天天都會來一般。
雲素容點點頭，平靜地說道：“我回來了。”
慕溪抬頭，兩人相視而笑。
飛廉在一旁看得直蹙眉，雲素容與慕溪亦師亦友，這兩人的默契是他比不上的；雲素容與衛晞曄生死相隨，那兩人的交情是他也比不上的。數來算去，在雲雲身邊的人裏麵，還是他最弱呀。
“你最忠誠，”雲素容扯了扯飛廉的衣袖，她似乎能讀懂別人的心思，單看眼神和表情就能推算出飛廉在想著什麼，“不必自卑，咱們可是來宰慕太傅的。”
慕溪起身，眼底裏帶著笑意，那個調皮的小丫頭終於回來了，禦膳房恐怕也要遭殃了吧？這樣想著，他就聽到了雲素容發出一聲號令：
“偷溜去禦膳房！掃蕩！”
“一個太傅，一個親王，奴家還要偷偷摸摸去吃年夜飯？”
“你再廢話，就什麼都沒得吃了哦？”
慕溪跟上了兩人的腳步，發現他對這久違的喧鬧並不反感。同聲自相應，同心自相知。果然，還是有你的地方，最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