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送靈,大柱子媽的魂又說開了。
“喲,你不就是嘮叨媽,還要把我送走,送我到哪裏去?這是我的家呀,我在我的一畝三分地上打滾放賴,管你什麼事情,你也真是灶王老爺查戶口,管閑事管的這麼寬。”說著他咿咿呀呀連哭帶唱起來:
一把青絲理呀,
月亮照高樓,
沒有哪個褂子穿,
肩膀頭露在外,
好媽媽呀,
到明天呀,
買個褂子來呀,
二把青絲裏,
月亮沉了西,
沒有哪個鞋子穿,
腳趾頭落在外呀,
好媽媽呀,
到明天,
買雙鞋子來呀。
……
唱過,哭過,又說了起來。
“我今天就是來找大柱子爹算賬的,不把賬算清楚了,我是不會走的,我要當麵問一問,我李大丫那塊對不住他,他蹲牢我守了他五年,五年那,容易嗎。我是苦撐苦熬,那年頭,人家有男人在家的,有的婦女都跟蘇北有口飯吃的男人跑掉了,東莊的也有幾個吧,我們旮旯村的也有。後來我們這邊的日子好過了,有的又回來了,可是在蘇北那邊也有了孩子,往往是心在曹營身在漢,想著那邊的孩子,在這邊丟不下那邊,在那邊丟不下這邊,有的幹脆,兩頭跑著過,一個長蟲兩個頭,一個女人玩兩個男人,多得勁呀。我李大丫一個人,拖著兩個孩子,再苦,再累,再受難為,也沒有那種挖窟搗洞的想法,想起來,那幾年受的罪,堆起來,也差不多有二郎山這麼大了,我流的淚,沒有老龍河多,也有月牙塘水多。不是沒有人來勾我,有,村東頭小耙他媽,長的三份像人,七分像鬼,都沒有剩掉,就憑我李大丫當時哪個樣,能夠沒有人要?有。有,又為什麼沒有走呢?我李大丫心中想著李大山,當初也是我們自己談的,大山他偷鴨蛋,是為我做了牢,我的良心不能被狗掏去吃了,我等著他。他打成壞分子,我們姓李的老的少的,那塊對不住他。要麼有一件事情,他可能對我懷恨在心,就是他改姓的事情。大甩子爹你是知道的,那當時也是大勢所趨,潮流所迫呀,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大甩爹說,“我說大丫呀,陳貓死老鼠的事情,還提他幹什麼。”
“他可能就是這點,覺得我對不住他,他想要我們老李家斷子絕孫,這大柱子都32歲了,沒有找到老婆,二柱子不會回來了,我們姓李的,還不斷子絕孫還能夠有什麼希望嗎?完了,我們老李家完了,我也多次催他把幾個孩子的姓改回去,還姓他的趙,他又不願改,說是姓趙的名聲不好,偷過鴨蛋,打成過壞分子,在旮旯村沒有根基,又是小戶,還不如就姓李,曆史上沒有汙點,你叫我有什麼辦法呢。老村幹呀,我一向是佩服你的,你在旮旯村當了20多年的幹部,你的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夠一碗水端平,你對上對下,對官對民,對貧對富,都說得過去,從來不做過分的事情,你辦公事,辦私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上麵布置的工作,不幹不行,上級要找你呀,你是個頭,群眾的利益,不照顧也不行。這兩者的關係你往往處理得非常好,在**時期,旮旯村要不是你當幹部,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上級來人,家家翻糧食,你明明看到了有人家裏有,你也瞞著上級說沒有,你知道那是人家的救命糧呀,這一點旮旯村的人都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