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高的奏折看起來多，但其實真正有營養的沒幾個，無非都是畫畫圈勾勾紅，有一些甚至連動都不必動，閱過就算完了。如盼一直在恒承帝身邊伺候著，心裏想著太後娘娘之前跟自己說的，關於皇上小時候才思敏捷聰明過人的事情。果然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麼？否則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她想的入神，連恒承帝批完奏折叫了自己兩聲都沒反應過來。等到她回過神，恒承帝已經站了起來用手指頭戳她的臉蛋了。
這動作太幼稚，如盼想躲，但沒躲過去，因為對方堵住了她的路，讓她無路可退，隻能被戳。往下蹲倒是可以躲過去，但太不雅了，她做不來。最後隻能等恒承帝戳夠了，她才揉揉臉蛋，感覺那裏微微有點紅，問：“皇上，您奏折都批完了？”
“是啊，朕總算是解脫了，梓童，不會明兒個還要朕批閱吧？！”那他寧可去死……
“那是自然，皇上畢竟是皇上，七皇叔也已經把這權力還給了您，這往後，您不做，還有誰做？”
她的話對恒承帝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對一個成天隻想摸魚打混吃喝玩樂的人而言，要他認真做點什麼，那簡直比登天還難。恒承帝的臉皺成了一顆包子，他抱著頭，快難受死了：“可朕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啊，朕也不想批什麼鬼奏折，這些事情之前都是皇叔在做，那就繼續給皇叔做嘛！朕又不會不高興！”想想今天雖然躲過了早朝的命運，但明兒可怎麼辦？一想到往後都要早起上朝然後處理朝政，恒承帝就很想死。他這人享樂至上，絕對沒有任何的上進心，你要他努力，比登天還難。最好是給他充足的時間，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想玩什麼就玩什麼，這樣最好了，其餘的誰都別來煩他。他也沒有啥企圖，朝政大權在不在他手上都無所謂，隻要沒人打擾他，有得玩，他就滿足了。
——就沒見過這樣奇葩的皇帝。
如盼歎了口氣，跟摸小狗似的摸摸恒承帝的頭，他的頭發又黑又亮，觸手十分柔軟細膩，好像他身上除了稍顯寡淡的五官之外任何地方都是完美的。但問題出在他的態度上，這樣一個看起來明明靈氣十足的男人，為什麼會這麼的沒有上進心？！“皇上，話不是這麼說的。畢竟，這大秦的帝王是您，不是七皇叔呀。”她試著用跟小孩子對話的方式跟他講話——但天知道她根本沒有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既然您坐在這位子上，就要盡其責完其事，隻一味的追求玩樂，那是不對的。臣妾尚在閨中時，猶記得爹爹說過，皇上天資聰穎能夠舉一反三，未來定是千古一帝，昭昭明君。臣妾以為，從現在開始努力，為時不晚。”
“可、可是……朕就是沒有毅力嘛！”恒承帝扁著嘴，似乎紅了眼圈兒。如盼看得不大真切，因為他已經低下頭去了，“朕一點都不想上朝，那些大臣朕還認不全呢！”
纖細的柔荑撫上他的肩，如盼試著安慰他：“認不全又有什麼關係，皇上願意去做了，難道不比在背地裏抱怨好的多嗎？至少您肯去實踐了不是？”
恒承帝依然很不開心。他垂頭喪氣的，看起來一點活力都沒有，跟如盼初進宮時看到的那個神采飛揚的皇帝判若兩人。
很同情他，但無法放任他。皇帝就是皇帝，有他應盡到的責任與義務，並不是真如戲曲說書裏講的那樣可以隨心所欲我行我素的，他必須肩負起黎民百姓的期望，他和任何人都是不一樣的。他是世間最尊貴，也是世間最卑微，是世間最遙遠，又是世間最靠近，是世間最難以捉摸，卻又最看得清楚的人。從古到今，皇帝無數，千古一帝又有幾位？“皇上……”
“朕知道了……”恒承帝抬起眼，黑眼睛濕漉漉的，看得如盼心頭一緊。“但是朕不敢保證能做到，反正不管做什麼朕都隻有三分鍾熱度，梓童你可要好好監督朕啊！”
“那是自然，這是臣妾的本分。”如盼終於露出笑容，伸手扶起恒承帝，兩人朝禦書房門口走去。眼見這日頭也快晌午了，今兒中午不必到靜安宮去，太後娘娘一心向佛，想必也不願他們去叨擾，兩人在青鸞殿或是明心殿用膳便可。
宮內禮儀與民間自是不一樣，如盼自小也是鄧太傅講究嬌慣著養大，什麼沒見識過，可宮中膳食十分複雜，林林總總上了有近百道菜，每一道菜都要經由宮人試毒，然後隻吃一點點，如此累積，飽腹便可。
不僅麻煩，還花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