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南風悠悠轉醒,眼前是黃泥壘成的灶台,突突火舌從黑黑的灶口伸出星兒。四周彌漫著飯熟的香味,突然覺得肚子餓的慌。怎麼閻王殿的灶屋和自己家的一樣,她嘿嘿一笑,心想:管他呢。先做個飽死鬼再說。揭開滾燙的木鍋蓋,濃濃的飯香撲麵而來。

突然腦袋上挨了一記。“死丫頭,就記得吃,你叔還沒回來呢。”

這個微微嘶啞的聲音很像娘啊,南風捂著被敲的後腦勺,扭頭一看,果不其然,黃氏扶著三個月的肚子正對女兒怒目相向。

“娘,今個是幾日啊。”心裏有了奇怪的感覺,娘什麼時候又懷上了,而且眼角的皺紋也淺了很多。南風在唐家莊子裏做了丫鬟,每年還是回兩次娘家的,雖然每次都被黃氏彪悍的用掃帚趕出來。

黃氏今年三十出頭,烏黑的頭發挽成尋常的婦人鬢,插著一枚油光的銀簪子。她底子生的不錯,膚白烏發,瞧著比同樣年紀的女人顯年輕。她狐疑看著眼前發呆的女兒,斜眼道:“你發懵啊,五月十五啊。端午節才沒過多久呢。”

南風明明記得剛過年沒多久啊,怎麼過端午了。她睨著黃氏臉上午睡被席子壓的痕跡,半天蹦出一句:“今年是建元幾年。”

“建元十年啊。囡囡,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和娘說。”黃氏這下真急了,把南風幼年的昵稱都翻了出來,伸手就要往女兒額頭上摸去。建元是寧熙帝在位的第二個年號,南風上一刻還在建元十七年呢。她看著自己矮了一截的身子和平平的前胸,原來還沒死,居然回到了七年前。這會還隻有十三歲呢,沒有遇上少爺,也沒有奶奶,也沒有孩子。她還好好活著。

此刻南風心裏轉了千百個念頭,一會想哭,一會又想笑,似笑非笑。把黃氏嚇到了,她在女兒手腕處狠狠掐了兩把。喃喃道:“妖魔鬼怪快快顯形。”

看到黃氏如此做派,南風卻是什麼也不敢說了,她腆著小臉,扶著黃氏的手往臥房去,道:“娘,你先去躺會,我去煮飯,等叔回來一起吃。”

別看黃氏長的比一般女子耐看,說起來話來劈裏啪啦跟放炮仗一眼,炸的人皮開肉綻。這個不好惹的角色,在村子裏可不會吃虧。她見女兒恢複了正常,張嘴開始數落,將她從小到大的錯事大書特書。

南風長長歎了一口氣,突然有種落淚的衝動。前世黃氏就愛數落自己,人前人後從不給她麵子,十多歲的姑娘麵皮薄,每每成火燒。偏還不能回嘴,如哪次實在忍受不得,頂了兩句。黃氏的嘴就更決堤大壩開了口子,誓要把人淹死在唾沫星子裏。後來離的遠,心裏有些懷念,就算娘的話中聽,十句裏頭還是有一句是關心自己的。

她用小鏟般大的郭勺將微微泛黃的米飯盛在小木桶裏蓋好。冰涼的井水刷的一聲倒進大鐵鍋,茲茲冒著熱氣。楠竹剃成細細刷子往鍋裏攪合幾下,水呈現出白色渾濁。洗好了鍋,便準備煮菜。這個時節正好是絲瓜,黃瓜,南瓜剛成熟的季節,嫩生生甜滋滋很是美味。過兩個月,家家戶戶鍋裏碗裏都是這些家夥,吃著就沒味了。

南風把跟她手腕差不多大的絲瓜合皮切塊,黃瓜兒細細成絲拌上醋,菜籃子裏還有塊肥瘦夾生的肉,肥肉晶瑩泛著油光,瘦肉呈粉色。她咬咬牙,割下一半,把剩下的半斤肉仔細用荷葉包好放回菜籃子裏,踮起腳尖把土黃色的菜籃高掛在房梁下的鉤上,以防貓狗兒偷吃。肥肉切好放在鐵鍋裏榨油,用炒絲瓜再好不過,半焦金黃的油渣用小碟子裝好,撒上蔥花,是時人喜歡吃的下酒菜。角落的瓦罐裏尋得兩個雞蛋,輕輕磕在粗瓷碗口,雞蛋沒漏一點全在碗底晃悠。煮上小半郭水,在水花冒口時候撒下粉色的瘦弱和攪勻的蛋液,濃濃的肉香四溢。

“聞到了!有雞蛋肉絲湯喝!”穿著半舊丁香色撒花裙小姑娘度步走進灶屋,她皮子很白,如剛剝殼的雞蛋,一頭青絲束成雙丫鬢,頭上別一枚丁香銀簪。

南風不用回頭,都知道是在屋裏繡花的月娥,她名義上的姐姐。

“南風啊,你辛苦了,我來幫忙端出來去吧。”月娥說罷就拿了沾水的抹布要去端灶頭上做好的菜。

南風把灶裏的柴火頭埋進灰燼裏,煙火往喉嚨口嗆,她捂住鼻子還是吃了一口煙。去年冬日買的柴火碼在院子裏,端午時節雨水紛紛,潮濕了柴。

“大寶醒了嗎。別讓他尿在搖籃裏了。”南風看著月娥把飯菜都端上了桌,邊就著淘米水洗手,邊問道。

月娥白了一眼,眼睛越發顯得水靈可人。“哎呀呀,囉嗦。大寶好著呢,我去叫爹吃飯。”

南風用洗的發白的帕子擦手,轉身去了睡屋。家裏的屋子也就五間,南方的屋子全是一條過道糖葫蘆般串起來。最外邊的是堂屋是供著祖宗牌位,女人是沒有資格拜祭的,南風便是站著也沒資格。再進來就是待客的屋子,一般全家人吃飯也在這裏。後麵是兩間睡屋,大人一間,其餘的小孩並一間,灶房半邊堆著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