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峰下,大江東去,浩浩湯湯,奔湧不息。
神女峰上,皓月當空,上萬年的古鬆之下,一個白衣男子負手而立,神情落寞,卻是難掩其骨子裏的英俊瀟灑。
他就是天音閣第十七任閣主,即當今整個南方武林的盟主羅孽。
神女峰高聳入雲,巍峨雄奇,輝煌險峻,素有天下第一險峰之美譽。天音閣倚仗萬丈懸崖而建,其宏偉壯闊,與神女峰相得益彰,可謂日月同輝。
天音閣大殿後院,種著奇花異草,均是世間極為難得的珍貴藥材,價值連城。這裏有一條曲折幽微的陡峭山路,蜿蜒著爬向峰頂。
這是唯一一條通往神女峰峰頂的路,奇險異常,難如登天,非具一流膽識及一流輕功者,絕難攀登上去。
夜已如此深寂,天音閣閣主眉頭深鎖,古鬆樹下彷徨著。
他在想什麼?他因何而痛苦困惑?
沒有人知道。
十三歲,他憑借手中一柄木劍,挑戰整個南方武林,名震天下,幾無敵手。十七歲,他醫術冠絕天下,江湖人贈“聖手鬼醫”的稱號。十八歲,老閣主仙逝,他自關外風塵仆仆趕回,繼任第十七任閣主。
歲月倥傯,如白駒過期,一二十年的光陰,轉眼即逝。如今,他已三十五歲了。雖也還是正值盛年,當是指點江山,叱吒風雲之際,他卻早已感到厭倦了,心底常有日暮之悲。
近五年來,他隱姓埋名,遍訪天下名山大川,為尋七葉雪蓮,卻是兩手空空,毫無所得。
五年了,他已經快要徹底絕望。
但是他告訴自己,決不能放棄。
涼風颯颯,月已西沉,他的影子,又被這月色拉長了,像一聲長長的歎息。他神色間,依然痛苦凝重。
人生得意須盡歡,他本該金樽在握,他劍慣長虹、義薄雲天、俠肝義膽的壯誌豪情,哪裏去了?
如此消沉,當真是愧對九泉之下的老閣主了。他是老閣主的關門弟子,天資聰慧,深得老閣主寵愛與器重,老閣主臨終之前,留書鄭重囑托於他,要他扶危濟困,匡扶正義。
這些,難道他都忘了?天音閣自創始之初,就儼然是武林之泰山北鬥,維護武林正義與太平,乃是其義不容辭之責。
究竟是什麼樣的悲哀,使得他如此消沉!
月朗星稀,他站著的這冷寂峰頂,江湖上多少人日夜覬覦,想取而代之,又同時敬而畏之,心膽俱寒,這是何等榮耀,他卻視若塵土。
近日江湖上血雨腥風,他都惘然不顧,這又是為何?
天音閣曆任閣主一生必須謹記和踐行的十大戒條,寫在第一條的赫然便是:
洞悉天機,懸壺濟世,不逆天命而為。
這戒條,他不可能忘記的。老閣主在世之時,便是一直嚴令天音閣下所有弟子,必尊天命行事。
“逆天命者,天必譴之。“
這是老閣主生前,諄諄教導的,他怎麼可能忘記?
月已西沉。
羅孽還在等,等一個重要的時刻。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老閣主說過,峰頂離天最近,竭誠用心,便可得到應許和指引。他在等黑夜和黎明靠得最近的那一刻。
這一刻終於到來。他麵向西方,跪於古鬆之下,深深匍匐下去,頭挨近樹根,虔誠祈禱著,凝神期待神女的應許和指引。
虯勁盤錯的樹根,隱隱的,看起來像一頭隨時呼之欲出的神秘豹子,健壯矯捷。
然而,一刻鍾過去了,他什麼應許和指引也未曾得到。
難道這就是天命?
他緩緩地,艱難地站起身來,臉色蒼白,如同失了魂魄!
“老天,你告訴我,何為天命?”
羅孽心底發出蒼涼低沉的悲嚎。
“我究竟犯下什麼罪,你要我遭受如此折磨?我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而你待我,何其不公?”
青天無語。
“蒼天你若但凡還有一點悲憫之心,就不該如此鐵石心腸!”
羅孽的悲嚎,轉為低低的痛哭。男兒非無淚,未到傷心時,說的,大概就是如此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