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出走與回歸(2 / 2)

可他們實在想不到,小濤這一走,競走了近二十年。二十年後再次相逢時,一切都已是物去人非。

就在全家人都在為小濤的出走奔波著急時,寬寬一個人躲在臥室裏淚流滿麵。這個整天思念著媽媽的可憐孩子,昨晚被小濤的一頓打罵哭鬧,思維竟似突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從昨晚在小濤口中聽到“山娃”這個名字後,他的大腦就在無法控製地運轉著,極力搜索著有關這個名字的一切影像。直到一個長著兩隻大大耳朵的圓圓腦袋的輪廓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清晰。

然後,他又越來越多地想起了一些童年往事,想起往事中,這個人不止一次地牽著他的手,在雪中或雨裏走在那條髒兮兮、泥濘濘的村路上。想起自己真的曾經不止一次兩次、一年兩年地叫著他——爸爸!想起自己在他後背上騎過大馬,在他脖子上掉過秋千,更想起,那個淡青色的黎明中,他手上錚亮的手銬,和對膝下拚命抱住他大哭的自己厭惡地一甩……仿佛就是他的厭惡的那麼一甩,自己才和現實世界相隔了這麼久,以至於他再次麵對時,一切競已不可挽回地發生了錯位。

他不由恨起了那個叫山娃的爸爸,可這恨裏,分明又夾雜了那麼強烈的思念之火,讓他小小的年紀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寬寬終於哭出了聲,他終於相信了小濤的話是真的,也終於明白了“父親”這個原本簡單的概念和名稱對他來說競具有著多麼複雜的關係和內幕。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該是多麼的沉重和繁瑣,就像人生突然被戴上了一副枷鎖,雖然無形,卻無法掙脫。尤其是在他知道那個他剛剛回想起來的“爸爸”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時,他感覺自己的人生被撕裂成了兩半,而有那麼一半,就隨著那個“爸爸”遠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

寬寬就這樣自己在臥室呆了很久,想了很久。人們隻道他是因為和小濤打架在生悶氣,諸不知他的頭腦和內心正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直到一個靜悄悄的黃昏,寬寬突然問滿倉:“爸爸,你和山娃到底誰是我爸爸?”時,大家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當然我是你爸爸。兒子,你怎麼了?”滿倉問。

旁邊的鐵生也著急地插話說:“寬寬啊,別聽小濤瞎說啊,那是打架時的氣話,不能當真的。”

“不是小濤的事,是我自己想起來的。”寬寬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說,“我想起來了,我以前叫山娃爸爸的,我小的時候,他還經常帶著我玩兒……”

寬寬輕貓淡寫的敘述,像在大家心裏砸下個大坑。鐵生夫婦和滿倉麵麵相覷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但有一個事實大家都不言而喻,那就是:

寬寬的記憶徹底複蘇了!

完全複蘇後的寬寬,在家人委婉的訴說中,終於明白和接受了自己真正的身世。於是,這個季節的這一天,滿倉出走了一個兒子,卻又真正回歸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