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平常得再不能平常了的夜晚。天有些陰,沒有月,也沒有星,整個天空就像扣在大地上的一隻鐵鍋,倒現著黑黝黝的鍋底。
此時,在滿倉倉庫的家裏,鐵生和老根叔正對頭躺在一張床上,望著牆上的掛鍾的鍾點無聲地等待著。
時間,在掛鍾噠噠的響聲中流逝著,像一片水在慢慢流淌。不知何時,外麵似乎有了一點風聲。風不知打在什麼上,當當的,像是誰的手在輕輕敲擊窗欞。
鐵生和老根叔仿佛約好了似的一骨碌坐起來,同時向窗戶的方向望去:那裏,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
是風哦。兩人心裏同時說著,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然後遲疑地重新躺下。
許是風聲襯托的緣故,屋裏越發顯得異常的安靜,靜得仿佛彼此都聽得見對方的心跳。
牆上的掛鍾當當地響了十二下的時候,鐵生戰戰兢兢地掏出手機,仔仔細細地撥出了滿倉的手機號,然後哆哆嗦嗦地把手機遞給老根叔:“你聽吧。”
老根叔接過手機貼在耳朵上,裏麵滴滴幾聲長音後,果然一個嘶啞得可怕、陰沉得瘮人的聲音傳了過來:“爸,我好疼好悶啊,我現在就在一間被水泥壓住的屋子裏。我的屍體正被一群野狗撕咬,您快來救救我吧,別讓我死了連屍首都回不去,回不去呀……”老根叔的頭皮開始過電般麻嗖嗖起來,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事,不免也有些心驚肉跳。但短暫的恐慌後,他還是穩住了心神,衝著話筒破口大罵起來:
“你到底是誰?有種的出來,不用裝鬼弄神的嚇唬人,老子不怕你!……”
正所謂,“厲鬼怕惡人”。老根叔的一通咆哮怒罵,讓電話裏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老根叔喂喂地對著裏麵喊了幾聲,見沒有回音,剛要放下手機,一個尖厲的貓頭鷹冷笑般的聲音卻猛然在他耳邊炸起:“老不死的,你兒子的命我收了,你是要不回去的了。我告訴你,你害得我做了孤魂野鬼,我遲早也會收了你的……”說著,聲音漸漸變小,似乎一路陰笑著走了,任老根叔怎麼喊怎麼罵都再無聲音。
“你害過人?”老根叔放下手機,一頭冷汗地扭頭望向鐵生,卻發現鐵生兩眼直勾勾地望向門口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是詫異還是驚恐難以描述。
老根叔順著鐵生的目光望去,不由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透過敞開的臥室門,他看到,正對著臥室的客廳大門不知什麼時候四敞大開了!
這?那明明是上了鎖的呀!
老根叔猶豫了片刻,突然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誰?”他大喝一聲,一個箭步衝到大門外。可門外,什麼都沒有,隻有一輪不知何時出現的冷月正在風的助力下透過厚厚的雲層露出半張慘白的臉,在陳舊的倉庫上空顯得愈加清冷,仿佛一隻詭秘、挑剔的眼睛在冷冷地看著他,譏笑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