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在聶府後園最僻靜的角落,有一座深幽的庭苑,忘心居,那是聶文超亡妻去世前養病的居所,打從她過世之後,除了仆人定時去打掃之外,也隻有聶冬雁會進去,這邊摸摸,那邊看看,想念娘親的音容笑貌。

「那邊本來有個秋千的,但壞掉了……」一手抱著首飾盒,一手指指點點,聶冬雁領著李慕白往庭苑深處走去。「還有那塊大石頭,我娘都會抱著我坐在那兒說故事給我聽……」

尾隨在後的秋香則提著一籃糕餅和茶壺,聶冬雁準備在這裏待上一整天,並將所有的事統統告訴李慕白。

「……我還曾經在那魚池裏抓魚,被我娘罵得半死,因為那魚池裏有些地方很深。」聶冬雁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然後牽著李慕白進入一棟精致的小樓裏。

「哪!就是這兒,我娘去世之前,我都和娘住在這裏。」

李慕白稍一打量廳堂內的布置隨即讚歎道:「嶽母定然是位高雅恬然的女人。」

「那當然!」聶冬雁得意地咧開小嘴笑個不停。「不然我爹怎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我娘偷走。」

「小姐,這要放哪兒?」

「放到娘房裏,然後再去拿隻雞和幾樣菜來……啊,對了,秋香,順便再拿一壺好酒來,姑爺喜歡喝酒。」

片刻後,聶冬雁與李慕白來到二樓一間纖塵不染,清雅脫俗的房間,甫踏入便彷佛被一股幽柔沉靜的氣氳包圍住,令人恍似身在夢幻中,李慕白不由自主地止住腳步。

「怎麼了?」

「我是個兩手血腥的人,隻怕會……」李慕白澀然苦笑。「汙染了這裏。」

「恰好相反,隻有你才有資格來到這裏,因為唯有你才能理解娘的哀傷。」將首飾盒放置在梳妝台上後,聶冬雁牽著李慕白來到床沿坐下。「我還想與你在這兒過一宿呢!」

「這……」李慕白猶豫一下。「妥嗎?」

「當然妥,娘會很高興的。」聶冬雁側首去凝望著床頭的雪白鴛鴦枕。「那是娘親手繡的,她一直希望爹能主動來這兒陪她,但是爹從來沒有在這兒睡過半宿,如果你和我能代替娘完成這個心願,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明白了,」李慕白頷首,並拿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我們就在這兒過一宿吧!」

聶冬雁綻出羞赧的笑,然後將視線拉向梳妝台的首飾盒。

「其實杏姨並不是壞女人,她對我哥哥和姊姊都很好,他們要娶老婆或嫁人的時候,都是靠她在張羅的,因為我爹不喜歡管這種事。」她苦笑。「她隻是討厭我一個人,因為我最像我娘,而她又恨死了我娘,所以把對娘的恨意全都發泄到我頭上來……」

「恨?」李慕白低喃。「因為她是妾室?」

聶冬雁搖頭。「不,杏姨原是爹的表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直以為爹會娶她作老婆,甚至雙方家長都在談論親事了,沒想到爹卻先娶了娘回來,你應該可以想象得到她有多麼驚怒、失望。」

李慕白恍然大悟。「在她認為,是嶽母搶去了她所愛的人。」

「就是這麼一回事。」聶冬雁點頭道。「但她依然不肯死心,一直賴在聶府不願離開,百般誘惑我爹,想著爹能收她作二房也好。可惜爹眼裏隻有娘一個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直到我出世,娘因難產大病一場,不但身子變得非常孱弱多病,而且她的花容月貌也開始消退……」

「於是嶽父失去了對嶽母的愛戀,轉向依然貌美的杏夫人。」李慕白接道。

「當爹收下杏姨為妾室時,娘傷心得獨自搬到這裏來養病,爹也沒有阻止。逐漸的,爹從三兩天來探視娘一回,變成三兩個月才來一回,最後,娘絕望了,她知道爹再也不可能回心轉意……」

李慕白握緊她的手。「所以妳才會跟嶽父作對,為了嶽母?」

螓首輕點,「娘表麵上好像看開了,」聶冬雁幽幽道。「但我知道直到最後一刻,她仍然期待爹能回頭來看她一眼。」

「雖然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李慕白搖頭歎息。「嶽父真無情。」

「最可憐的是,因為娘身子不好,除了把我帶在身邊養之外,爹把哥哥和姊姊三個都交給杏姨帶,因為如此,他們反倒比較親近杏姨。有時候他們來探望娘,我向他們抱怨杏姨來看娘時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他們卻反替杏姨責備娘,說娘應該感激杏姨替她照顧孩子,又替她擔下聶府主母的責任,不應該忘恩負義地在背後說杏姨的壞話……」

聶冬雁憤慨地越說越大聲。

「娘的眼睛都紅了,他們還一直說,怎麼也不肯停,等他們一離開,娘就拚命掉眼淚,不管我怎麼安慰,娘還是掉眼淚,我隻好也跟著掉眼淚……」她咬住下唇。「那明明是我說的,娘根本沒吭半聲,他們卻還是怪到娘身上去,想也知道是杏姨搞的鬼。」

「嶽母確實令人同情,」李慕白喃喃道。「非但夫婿的愛被搶去,連孩子的心也被奪走了。」

「因為我是娘帶大的,所以隻有我了解娘有多悲傷,她對爹始終如一,爹卻中途變情,有時候娘會對我說……」聶冬雁頓住,眼眶紅了。「如果不是有我在,她就算不自殺,也早就發瘋了,因為對她而言,爹就好像已經死了一樣,心愛的人死了,她怎麼還活得下去呢?」

李慕白探臂將她攬入懷裏,如同安慰幼兒似的輕輕拍撫著。

「噓,別說了,或許嶽母正看著妳呢!妳不想讓她瞧見妳這麼傷心吧?來,還是讓我瞧瞧嶽母留給妳的首飾戴在妳身上有多美吧!」

帶著淚,聶冬雁噗哧笑了。「你根本不在意女人美不美!」

「也許是因為我看習慣了吧!」李慕白淡然道。

聶冬雁愣了愣。「看習慣了?」

「先母……」李慕白低喟。「她也非常美。」

聶冬雁輕輕啊了一下,仰起嬌靨。「所以司空賢才沒有斬草除根,因為你娘的美貌使他下不了手?」

李慕白頷首。「確實如此,但對我而言,先母為了替先父留下一條血脈忍辱負重地活下來,又為了全節自縊而死,這才是女人真正的美,皮相的美會衰退,女人的堅貞至死不渝。」

盈盈的水眸眨也不眨地正視他,「總有一天,我也會讓你覺得我很美。」聶冬雁誓言般地說。

李慕白深深睇視她片刻,而後俯下臉,在她芬芳軟滑的柔唇上輕輕印上他的唇,聶冬雁立刻將兩條藕臂纏上他的頸項,熱情的響應他,於是,吮吻迅速加深,四片唇貼得更緊密,兩人的呼吸逐漸沉重迫切起來……

突然,李慕白倉卒的結束這一吻,並拉下她的手臂,轉望門口努力平穩呼吸,聶冬雁先是茫然,然後,她聽到爬樓梯的腳步聲,明白了。

該死的秋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對不起,小姐,這麼遲才回來,都是那個三少爺啦!他故意……咦?小姐,妳幹嘛坐在姑爺的大腿上?」

喀咚一聲,某人跌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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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認為呢?」聶文超詢問的目光依序掃過杏夫人、聶元春、順娘、聶元夏、聶元寶、聶勇超、聶元鴻和司馬青嵐。「就你們這些天來的觀察,雁兒確實和那家夥成親了嗎?或者隻是誆我們的?」

「我看他們根本沒有成過親,隻是來騙那些首飾和紹皮的!」杏夫人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