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桌上的檀香木梳,輕輕地梳著及腰的長發,凝視銅鏡中的女子,我似乎還有點不太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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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佟沐晨,我漫步走在大學校園,我走入一處從未知曉的樹林,我無法找到林子的出口,我看到了……熊!一直大熊!然後大概我就嚇暈過去了。
當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於是乎很是得意,心想時常拜拜上帝老伯還是好的。然而,當我看到一個身著淡綠葛布旗服的女孩子撲到我跟前哭得山崩地裂,當我發現我的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如此古典主義,當我看到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頭上拖著根辮子身著清代朝服的中年男子趕到屋中,有些激動地說“晨兒,你終於醒了”的時候,我感到我的得意如同美國雙子樓慢慢倒塌。
爾後,鬧哄哄的屋子終於平靜了下來。
“小姐,喝藥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我轉頭一看,正式剛才哭得宛如死了爹娘般的女孩子。看我正看著她,她猛地就跪下了。眼淚又一次決堤,“小姐,奴婢該死,奴婢不該離開小姐半步,要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的,招娣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啊。”說著,伏地大哭起來。
我本就對眼前一切感到驚慌失措,現在被她的哭聲更是攪得心煩,不耐地說:“好了,別哭了,起來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於是起身,用袖子擦了下眼淚,抽泣著說:“三天前,皇上圍獵,大老爺向直郡王請了恩,命你隨直郡王福晉一同前往校場。小姐看不慣那血腥的場麵,於是知會了福晉在看台附近林子走動,又不許奴婢跟隨,不曾想突然竄出一隻熊,當時所有人都被驚住了,所幸八爺三箭齊發救下了小姐,可是小姐還是受了驚,昏迷了三天……”
直郡王……那不是愛新覺羅?胤禔的受封封號嗎?八爺……莫非——這一下就到了康熙年間?!
“小姐您這一樁事兒可把兩位老爺給著實嚇了一跳,二老爺這幾日一下朝就來看小姐,大老爺昨兒個也還抽空回了一次呢。”
“大老爺……二老爺?”我有些疑惑。
“是啊,”這個招娣一會兒功夫倒是活絡起來了,“可是大老爺畢竟是負責皇上安危的人,抽不開身。府裏的人都說,承蒙祖上庇佑,入了宮的主子守了這麼多年,終於兩個月前被冊了貴妃,道是今年佟府福星臨門,誰想又出了這事,所幸小姐……”
從這小丫頭的話聽來,既然胤禔已被封了直郡王,想來已過了康熙三十七年,這以後,隻有一人被冊為貴妃……佟佳氏……佟府……大老爺……
“隆科多!”我驚聲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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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梳子,我微微地歎了口氣。是的,如此戲劇的事情竟然就發生在了我的身上。從小丫頭招娣的言語中,我約莫就推算出了個大概。
我還是沐晨,卻又不再是沐晨。我如一縷幽魂從遙遠的二十一世紀飄落至此,而生根於顯赫佟家,卻不知是福還是禍。照今年佟佳氏剛剛冊為貴妃來看,應是在康熙三十九年,正是佟佳氏一族倍受康熙帝重用的時候。這麼看來,招娣口中的保全皇上安危的大老爺便是隆科多了,可這個康雍兩朝皇權交替之際最為關鍵的核心人物,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和我扯上關係了呢,而那個“二老爺”又是誰呢?
鏡中的女子一臉病容,眉間含愁,眼中帶淚,隻是分不清這是佟沐晨的苦,還是佟佳?
沐晨的悲。不,這不該是佟沐晨,沐晨雖冷,卻不悲。
可是,現在的沐晨怎能不悲?!幾天前,我還是一個二十二歲正有大把青春可以揮霍的快樂女生,可是現在,我隻是一個要遵從三從四德完全依附於男人的旗人女子!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隨便被哪個甲乙丙丁娶了去,和一堆女人爭寵鬥豔,隻為博得丈夫的一眼眷顧,一年又一年,不停地懷孕生孩子再懷孕生孩子,然後死掉。
或許對於一個學曆史的人來說,能夠回到古代,親身眼觀耳聞,大概是莫大的榮幸吧。可是,我佟沐晨卻不需要這樣的榮幸!哼,我剛跟同學討論著寒假去北京旅遊,這一下像坐了雲霄飛車霎那間就到了——多值啊,三百年前的北京!寒意從心底一路蔓延到了四肢,再熱的炭火也溫暖不了。
鏡中的女子落淚了。為了沐晨,死去的沐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