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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冊公開前,我特意重回了一趟經綸殿。崔思淼與祖父乃是同窗好友,當年無辜受到牽累被貶為經綸殿書官,若不是他贈我閑抄,我也不會那麼容易便得知當年的一切。

“崔大人。”我推門而入時,他正埋首整理書冊。見到我來,他的麵上閃過一絲訝異之色,遲疑地向我行禮,道:“……娘娘?”

“崔大人不必多禮,我不是什麼娘娘。”我恭敬地作一揖,笑道:“您與我祖父同窗,按理說您長我兩輩,應當是我向您行禮。我姓梅,名叫知雪。若崔大人不嫌棄,可以直接稱我為知雪。”

“梅……知雪……”他微微一愣,旋即難以置信道:“你、你是梅……”

我點頭,道:“是,我是梅賢的孫女,也是梅家唯一的幸存者超時空走私。”

他一瞬不瞬地將我望著,良久之後,渾濁的雙眼中泛起黯淡不明的水色,有些激動道:“你當真是……梅家後人?可當年梅家明明滿門被抄,沒有留下活口啊,你怎麼會……”

我解釋道:“是,梅家遭難那日我被一位老仆連夜送出京城,是以僥幸逃過一劫。崔大人,我記得那日您對我說,曆史常常為勝者所操控,黑非黑,白非白。但我偏生要還曆史本來麵貌,祖父留下的名冊我已然尋到,不用了多久,我一定會將當年漕銀虧空案的真相公之於眾的。”

語意鏗鏘,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這番話不僅是說與他聽,更是說與我自己聽。

“當年梅兄枉死,我恨不能為他手刃仇人。其實,這些年我也試圖找過那本傳說中的名冊,奈何我人微力薄,終究是沒有用啊……”崔思淼老淚縱橫,道:“如今老天終於開眼了,人間自有公道,梅兄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我說:“崔大人,你能同我說說祖父的事嗎?我想知道。”

“好,好。”崔思淼抹了抹淚,與我比肩坐在桌案旁,娓娓講述了當年的一場風華。

從初入仕場的鋒芒顯露,到升任要職的意氣風發,再到掌丞天子的鞠躬盡瘁,祖父將一生奉獻給許國的社稷與百姓,為國事費盡心力,功績足以彪炳史冊,光耀千秋萬世。

說道末處,他歎道:“有相如此,應當是國之大幸,隻可惜天妒英才,梅兄為國為民,最後竟不得善終。恐怕前後百年,不會再像他這樣的賢相了。”

我百感交集,由衷道:“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世上從不缺千裏馬,缺的是發現千裏馬的伯樂。隻要有舉賢任能的明君,又何愁沒有助理萬機的賢相呢?”

崔思淼捋須笑道:“不愧是梅兄的孫女,如此大氣的見解很多男兒尚且不及。若他在世,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當年受累官員眾多,不少皆是在風華正茂時被生生斷送了前途,自此落寞終身。好在天道昭昭,如今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我笑道:“拙見而已,教崔大人見笑了。崔大人被貶來此之前,曾任刑部侍郎,掌管律例獄卒,在您的任上從未有過冤假錯案。待漕銀虧空冤案平反後,不若上奏皇上讓您……”

熟料,他卻擺了擺手,打斷我道:“老夫此生已盡,不敢再有奢望。唯一的願望隻是能及早高老還鄉,享受承歡膝下之樂罷了。”

三日之後,林錚以蜀王裴昀的名義重提仁德十七年的漕銀虧空案,將丞相梅賢所編製的涉案人員名冊公諸天下。上至後宮嬪妃,下至州縣小員,總計七十八人,前朝柳丞相和前禁軍統領王言昭皆在主謀之列。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事在朝中引起強烈的反響。

有人做賊心虛、原形畢露,急不可耐地質疑名冊的真實性。他們大多是當年收受柔妃好處或是為虎作倀、協助栽贓嫁禍的從犯。有人則大呼天道,甚至激動得當朝痛哭流涕。這些人有祖父的同窗好友,也有受過祖父提攜幫助的老臣。

林錚在九龍寶殿上當眾宣讀名冊之中所收錄的罪證,條條羅列,每一筆賬都算得清清楚楚。如山的鐵證麵前,再也無人敢提出異議。當年僥幸逃過一劫的涉案人員統統下獄,依罪量刑,革職的革職,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塵封了將近二十年冤案得以平反,一代名相梅賢終於沉冤得雪。百姓在扼腕痛惜的同時,紛紛讚頌蜀王賢明。

而我,在顛沛流離了十八年後,終是認祖歸宗,找回了應當屬於我的身份——梅知雪。這個身份在給予我無盡榮耀的同時,也在我肩上落下一份沉重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