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臨安的高門大戶們都閉了大門,影影綽綽的燈火連成一線,陷入了一片靜謐,唯有莫家門戶大開,燈火通明,有仆從裏裏外外行走著,神色匆忙。
莫家屋簷牆角都掛上了紅燈籠,院裏更點上了長明燈,大堂擺上了八桌仙席,管事的人神色匆忙,對著手底下的人吩咐:“去去去,快去廚房盯著,等人以來就能上菜,記住了,有什麼好東西上什麼!”
亥時正點,偌大一個宅子煥然一新,柴房都換了一批新柴,裏裏外外都拾掇得一幹二淨,上仙登門也不過如此了。
莫家家主攜著一眾家眷站在大門口,一行人都焦灼地盯著路口,引領而望,子時一刻剛過,一輛黑箱紅頂的馬車就映在莫家一眾老小的眼裏。
那馬車頂上掛了一串鈴,行走間銀鈴卻紋絲不動,更聽不見聲響,馬車上沒有車夫,拉馬車的馬動作平穩,每一步與上一步都毫厘不差,宛如一個牽線木偶一般。
這般詭異的情景,莫家人視而不見,馬車停在莫家門前,一隻纖長蒼白的手撩開門簾,兩個戴著鬥笠圍紗的人下了馬車,身量稍矮的那一個輕輕打了一個響指,他們身後馬車陡然縮小,化成一個巴掌大紙糊的玩意,莫家人見此,等了一個時辰的不耐煩登時灰飛煙滅,個個強打起精神麵對那兩人。
莫家家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請示:“兩位……請進?”
身量嬌小的那個微微頷首,算是應了他的話,兩人在莫家人無聲的簇擁下進了莫家大門,大門緩緩閉上,堵住了明裏暗裏好奇的視線。
暗地裏,竊竊私語頻起:“莫家最近不是出了鬧鬼的事嗎?怎麼還有功夫接客人?”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是他們請來捉鬼的仙師,一個仙家大戶,請外人來捉鬼到底麵子上掛不住,當然不敢聲張了。”
這些竊竊私語被關在門外,莫家家主領著兩人到了大堂,堂上酒菜已經擺上了桌,其中一人解開鬥笠鬥篷,語調輕佻:“莫家的家底子不錯啊,都是些好東西,一路上可餓死我了,你個沒良心的也不知道給我準備點吃食。”
燈火下映出那人的眉眼,四下裏一陣抽氣聲。
這人是個男子,身修體長,穿了一聲月白色的袍子,袖口領口上都繡了水紋,麵容更是精致,堪比好女,麵若傅粉,額上描了兩筆額妝,水色水紋,他大大咧咧坐在一桌主位上,向旁邊的侍從伸出手:“喏,我的筷子呢。”
那侍從低頭一看,那雙手修長蒼白,掌紋清晰可見,如同水波一般。
被落他在堂前的人伸手按了按額角,低聲警告:“沈淽君!你給我安分一點。”
是個少女的聲音,清清潤潤,卻又一片傲氣淩人。
沈淽君聞言,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委委屈屈地說:“我本來就不是你們這種仙門玄派出來的高門弟子啊,你讓我怎麼安分。”
階下的人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對著莫家家主說:“行了,這種大宴大席小女子也承擔不起,讓閑雜人等都退下去吧,留下幾個人就行。”
莫淮安被這般不客氣的搶白一通,神色泰然,下令屏退了下人,隻留下七個人。
鬥笠人嗓子裏一聲冷笑滾出來:“都是莫家嫡親的血脈,真真是抬舉小女子了。”
那七人都是莫家血統正宗的天子驕子,天賦異鼎,聽她這般不客氣,麵露不虞,莫家家主仍舊姿態恭敬:“仙師言重了。”
鬥笠人聞言不語,拾階而上,坐在了沈淽君身旁,沈淽君在下人臨走前要了十幾雙筷子,這會兒正吃得歡,狼吞虎咽中看見她坐在身旁,口齒含糊地問道:“你不吃一點?今天晚上就要捉鬼了。”
鬥笠人用筷子敲他腦門,恨恨道:“長點心眼吧你,仙門大戶哪用得著我捉鬼,一百個我也頂不上人家一個嫡親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