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襲白衣，腰間別了一把玉笛，笛上掛著紅穗，靜靜立在林間光影交錯之地，長身玉立，宛若神祗。
他聞此，眉心微蹙，顯出來一個輕輕的褶，極具威嚴。
莫瑾瑜一字一頓道：“我的好、師、尊！來清理門戶？”
她說話一向夾槍帶棒明嘲暗諷，慵懶隨意又放肆囂張，但這般尖利卻是少有，哪怕是莫家當初圍剿她時下了一番苦力，她也能言笑晏晏。
韓彥眉間皺得更深，開口言語，神色卻猛然一變。
莫瑾瑜猶自不覺，上前一步，正要繼續嘲諷，卻被人撲倒在地。
那人身上帶著一點兒沐浴後的味道，身上帶著經年不變的檀香，這氣息避無可避，牢牢罩在她身上，韓彥壓在她身上，喉間發出一聲急促的悶哼聲。
她眼裏全是這人的眉眼，劍眉星目，眉心一個微深的褶皺，她餘光掃過，她看見一片鋪天蓋地的銀針，針尖點了汙黑一片的毒，噗噗入肉。
血腥味飄起，這陣銀針是璿璣宮獨門暗器，厲害得很，避無可避，韓彥還能來得及給她擋住，足見其速度之快了。
莫瑾瑜勉強扯開一個笑，滿眼荒唐神色，嗓音喑啞：“韓彥……給自己的徒弟擋災，還是這個姿勢，可不符合禮數啊。”
十八年前，一句禮數，一個善惡，莫家阿九聲名狼藉，狼狽下山，魔女之名蓋棺定論，再無翻案。
她淡淡瞥了一眼，黑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地上還有一片針眼。她吃力地扶起韓彥，實在沒有力氣操控傀儡，在一地橫七豎八的傀儡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男人氣息奄奄，印堂攏了一層極其難看的黑色，白衣襤褸染血，丁點不見堂堂青蓮君的風采，他唇角蠕動，似乎是說了什麼話。
莫瑾瑜沒聽清，愣了一下：“你說啥？”
她這句話帶著北地口音，不知道跟誰學的毛病，韓彥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耐心十足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莫瑾瑜如遭雷劈，險些一把將他扔出去，她懷疑自己扶了一個假韓彥。
“一會兒你幫我除針。”
韓彥是誰，鵲山招搖山的太上祖，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仙尊，恪守禮數，心懷蒼生，不近人情。
是真的不易近人，她當年拜在他門下五年，這廝都沒摸一下她的頭，別人家的師尊都是和藹可親，唯有她家的永遠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仿若了無生趣一般。
當年她小心思尚未剝白，想要給他包紮一下手指上的小傷口，都被無情拒絕，更別提主動讓她除針了。
除針是幹啥，第一個步驟——是脫衣！
見她神色恍然，韓彥聲音平淡：“這針上有毒。”
莫瑾瑜恍然大悟，隨即感慨橫生：“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死也不讓我碰，原來還是讓碰的。”
這附近不遠處就有一處藥泉，底下生了一顆天材地寶，她方才路過瞟了一眼，發現十年過去，這藥泉還在。
她咬牙扶住男人，這人身形修長高挑，沉沉壓在她身上，不啻於壓了一副棺材板，頗為吃力。
有十八年未見，他還是原來那般模樣，風月無邊，冷得好像一捧新雪，沁到骨子裏。當年讓她神魂顛倒的好容貌依舊不變，目若星子，唇色淺淡。
天知道當年她多想往那顏色淺淡的唇上親。
她動作有點粗魯，韓彥禁不住悶哼一聲，似乎針又往肉裏鑽進去不少，莫瑾瑜嚇得不敢再亂動，手腳小心翼翼，兩人一路磕磕絆絆，一炷香的功夫，總算到了藥泉跟前。
她把韓彥擺成打坐的動作，小無賴一樣蹲在他麵前，露出一個淺淡鬆快的笑：“誒嘿嘿，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