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兩人也沒能去了怡紅院,那院子在深巷子裏,難為莫瑾瑜隨手一指就是這個。
他們走了一陣就回了醉仙樓,莫瑾瑜特意帶了宵夜,抱著三個食盒,下巴磕在最上麵,剛進門就被人伸手搶了。
她出口就罵:“哪個不要臉的混賬?”
沈淽君眯著一雙桃花眼,得意洋洋道:“我就是不要臉你還能把我怎麼著?”
“我不理你,我去睡覺。”
她氣衝衝蹬蹬蹬上樓,沈淽君一聲含笑的嗓音傳來:“莫瑾瑜。”
他鮮少直喚她的名字,莫瑾瑜回頭望了一眼:“幹啥?”
男子斜斜倚在朱紅的柱上,一頭烏絲從肩膀上墜下來,他唇角化開一抹肆意邪氣的笑,他眉心間的水紋額妝愈發詭美,桃花眼裏盛著滿滿笑意,天然一段風騷,平生萬種風情,皆在眉梢眼角。
這人皮相委實好,更難得眉目傳情,沈淽君道:“我適才去了城南,十裏桃花啊,全枯了,七月天能有個花看不容易,就這麼沒了多可惜。”
少年站在桃花林前仰麵狀似哭泣的模樣忽然出現在她眼前,她上樓的腳步繼續,似嘲似笑:“沈淽君,別管你不該管的,這事和你半文錢關係也沒有。”
“嘖。”
莫瑾瑜目不斜視,直直上了樓。
她身後,韓彥仰眸遙望。
次日莫瑾瑜被一陣哭喪的聲音吵醒,她起床氣大,怒氣衝天隨手抄了個東西就砸。
“喵!”
一聲嗲了毛的貓叫聲在她耳邊上炸開,旋即一隻溫溫軟軟的貓爪打在她臉上,莫瑾瑜登時驚醒,一骨碌翻身起來,把月牙揉進懷裏。
呲牙咧嘴的小東西萬分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舔著自己漆黑的爪子,然後心情頗好地賞了她一巴掌。
這一掌拍得她擾了清夢的火氣煙消雲散,莫瑾瑜哈哈一笑,抱著它放在了枕頭上,穿戴梳洗好開窗伸頭去看樓下動靜。
醉仙樓後院裏正中架了一個靈堂,兩邊掛了白花,裏頭擺了一口烏黑的棺材。
此時正晨曦,守靈的人尚在,一盞燈巍巍放在堂前,燭花影搖,樓裏的姑娘陸陸續續都起來,許多人都是初聞哀事,禁不住放聲長哭。
“長歌當哭,”莫瑾瑜撫著月牙的背,輕輕說,“若真是如此倒也還好。”
小貓舒服愜意地蹭了蹭她的脖頸,身子舒展開,沒有出聲。
晨起時起霧,柳以琴抱著一把焦尾琴出來,一步一步走到了靈前。
一片寂靜,鴉雀無聲,眾人都心知肚明玉娘因何而死,撕了她的心都有,俱默不作聲,冷眼看她要作何,柳以琴沒說話,架好琴跪坐於前,素手輕撫,未成曲調先有情。
廣陵散。
玉娘尋尋覓覓而來的曲譜,此生絕唱。
琴聲漸低,淹沒在一片蟲鳴鳥叫中,莫瑾瑜靠著窗,靜靜看著。
一曲終了,柳以琴端坐如鍾,可細細看去,她肩、身都微微發顫,莫瑾瑜低頭對月牙說:“她哭了。”
底頭的人也發現如此,不約而同地沉默不動,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柳以琴這半生傲骨錚錚,從不肯低頭示弱,頭一回在人前如此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