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披著衣服光腳走出來,看見他,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歎氣,長長的呼吸,跟他說:“回來了。明天去兵部領命。回府去準備一下。”
他甚至沒有抬眼去看,跪地:“臣領旨。”
皇上往回走了兩步,又停下:“算了。還是在宮裏歇下,天也就快亮了。”
幾個小太監帶著他穿過重重的回廊和庭院,他一路走著,覺得困頓,步子都邁不開。剛挨上床榻,就睡了過去。
夢裏是藍色的大海,極其純粹的藍色,他好像又可以聞到那種潮濕的海洋獨有的香味。那裏是他長大的地方,一直藏在記憶最深的地方,如今真的累了,才想起來,仿佛到了那裏,一切就都好了,什麼都不用怕了。
鋪天蓋地的桃花,粉紅色的,被風卷著在海上落下來。海麵就忽然變成了京城外那個小小的院落,還是那個廊簷下麵,隻有他一個人,站著,靜靜等她來。
可他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
他就隻能這樣立在這裏,等她回來,等著一起並肩站在太陽下麵,臉上都有笑容。
滄海桑田,再見無期。
長發為誰留
又剃了光頭。剃掉了第六千根煩惱絲。
我又清掉了家裏的男人味兒,扔掉了所有的與男人有關的東西。
那個晚上,那笨笨敲了我半宿的房門,我沒開。我尋思,我也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好事,你至於這麼激動嗎?就算是因為看到門前有個比她身段兒還像那麼回事兒的我,那她都和你近距離接觸成那樣了,你倆再怎麼打也是床頭打架床尾和,你不至於氣急敗壞地打上門來吧?
我自做多情,我自己難受一會兒,懶得理你。
我去的是另外的一家理發店。
回家的時候,我在家門口看到個眼睛比兔子還紅的人,很熟悉,但又不得不覺得陌生。
紮辮子的笨笨看到我的光頭暴跳如雷,誰讓你又弄成這樣的?他說。
我真是莫名其妙了,有你什麼事兒啊?
他那漂亮的手指插進自己的頭發裏,把小辮子抓得亂七八糟,像瘋子一樣,他喊:
怎麼沒我的事兒?你那頭發根本就是為我長出來的!那是我的頭發!
呃,場麵就這麼靜下來,尷尬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想當時我眨巴眼睛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敲鼓。
我的腦袋有點轉不過來了,我的頭發,怎麼成了你的了?你都有一腦袋的長頭發了,還摟著一腦袋長頭發!
他說了一段讓我很想撬開自己的腦袋再把頭發揪出一寸多長的話。
那天晚上人家大學同學重逢,狂歡來著,都喝多了,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兒,所以就決定都上他那忍一宿。大隊人馬在下麵停車,沒和他一趟電梯上來,他先跑上來開門,至於摟著的那個,是醉得最厲害的一個,不摟著就得躺地下。
關於我和他,他給了我一句痛快話,他說:我也不是隨便的人,心裏要是沒個風吹草動的,我天天追著你幹什麼?你以為我是色狼啊?你笨啊你!色狼有這耐心嗎?
說完這些,他一扭頭,悲壯地走了。
我忽然覺得腿有點兒軟,貼著牆,軟綿綿地癱坐在地上,空蕩蕩的樓道裏,轟鳴著我心跳的聲音。
還真別說,我開始的時候還真把人家當色狼來著,可現在,現在你看看,現在我墜入人家的情網,卻這麼白癡地又變成了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