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麵使的這個消息把我打擊得外焦裏嫩,一時緩不過神來,“什麼意思,什麼叫批不下來了,我犯什麼事了?”
馬麵使悠悠然地坐到沙發上,摸出一個本子,刷拉拉翻來,說出一個讓我更難以接受的消息:“羅一嘉已於二十三年前投胎輪回……也就是說,你不是羅一嘉。”
我不是羅一嘉,那我是誰?“不對不對,我就是羅一嘉啊,有從小到大的照片作證,我拿來看看……”
“小嘉,別著急。”司馬柏把我按回沙發裏,“馬麵使,到底怎麼回事?”
“我回去查小嘉的轉世經曆,發現羅一嘉在地府的記錄裏已經轉世了,我去輪回盤查過記錄,確實現在已經投到他處。”
“那我呢?不能查到我的記錄嗎?可能是兩個羅一嘉弄錯了呢?”
“姓名、出生地、宗族關係都能對得上,不可能是弄錯了。”馬麵使說完就回去了,我還守著這個難以接受的事實,腦袋裏一團混亂,這就叫二十幾年全都活到狗身上了,事到如今,我連一個身份都沒有了?
司馬柏在旁邊安慰我,我也全然聽不進去;想去調查,但是又無從下手。一直坐到天黑,司馬柏回去看酒吧去了,我思考了半天,最後抓起包來跑了出去,直接到火車站買車票一路回家,回那個不算是家的老家。
從火車站出來,天還沒亮,路上行人很少,我就一路慢慢往回走。我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這裏有小時候的死黨玩伴,有認識的大叔大媽,但是自從父母過世,我離開家外出求學之後,我就與這裏斷了聯係。如今走在這條熟悉的馬路上,看著昏黃的燈光下一間間陌生的小店,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我曾經失去過一個故鄉,現在可能會失去另外一個故鄉。我現在做的,也許是垂死掙紮,但是我還不能放棄,我羅一嘉的天性就是堅持到底,哪怕是僵持到底也不能放棄。
將近黎明的時候,四處遊蕩的鬼魂都躲了起來,天空中偶爾會看見一個慢慢飄過的白影,正在尋找白天的庇護場所。早起的小攤上,一位大叔正在點火熱油,再過一個小時,就會有人來買新鮮出爐的油條了。我走過小攤,那位大叔竟然喊了一聲:“羅家的小嘉嗎?”
我心裏一熱,實在是沒想到離家這麼多年了,有人還能認出我來。我站住回頭,大叔就小跑過來,“真是小嘉啊!回來了?李奶奶整天念叨你啊,這都多少年了啊!”大叔拉著我說了半天話,等到第一個來買油條的到了,他才放開我。我笑著和他告別,又繼續往記憶中的家走去。
老房子在一個老舊的小區裏,這幾年周圍的建築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個隱藏在鬧市區中的小樓房。上樓開門,門鎖有些鏽蝕,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打開大門。一推開厚重的房門,一股混合著灰塵的黴味就迎麵撲來。經年累月的塵土累積,地麵和家具上都覆了一層厚厚的灰土。我打開所有的窗戶,新鮮的空氣衝進來才衝淡了重重的黴味。房子裏冷冷清清,還好電燈還是亮的,昏黃的光線給這個空蕩蕩的房子帶來了一點點溫暖的錯覺。
我走之前,把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重要的東西封裝起來放在防潮鐵櫃子裏。我打開鏽跡斑斑的鐵鎖,翻開蓋子的時候,揚起了一陣粉塵,而櫃子裏的東西,都化作了一堆塵土。
我跌坐在地上,望著這堆骨灰一樣的塵土,悲不起來也怒不起來,滿心的失落和無力。我連證明自己身份的最後證據都沒有了。
窗外的光線亮起來,照出了滿室塵土飛揚,我呆望著白色光線裏不斷滾動的微粒,突然感覺世界很安靜。為什麼想到我不能做鬼師的時候,我會緊張呢?我想到了董賢說起自己體質的時候,眼神裏的失落,就像我現在的心情。鬼師未必是一個多麼好的職業,整天忙碌,還時時麵對著突如其來的危險,但就是因為在這樣的危險中,我們才能認識到生命和朋友是多麼重要。也許我是被那種單純直接的關係吸引了,想到能有一群真心相待的人在身邊,如此一生,就感覺生命圓滿了。
地上的光影從西邊挪到東邊,我坐在地上一動未動,難得心裏很平靜,不覺得著急、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擔心的。
傍晚漸近的時候,想起一陣敲門聲,我站起發麻的腿去開門,就看見一張熟悉但是蒼老了很多的和藹麵龐,“李奶奶!”我記得的,小時候總是塞給我一把糖的老奶奶,在我要離開這裏的時候拉著我的手流了半天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