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春如夢向誰偷(1 / 3)

這就是我和炎的相識,荒唐而無理。

他曾問過我清冽的事,我一直沒答。他找遍了江南的名匠,始終沒人能修好,就像有些傷痕,是一輩子沒辦法修好的。

“算了吧。”我淡淡道。

他望著清冽的殘骸,眼中有深深的惋惜。

他輕功天下無雙,所以我永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在我房裏,又什麼時候離睡著的我而去。他總是令我無法捉摸,然而有一點我很清楚,就是他很喜歡纏我,也是這一點能令我總是相信,即使他離開了,很快又回到我身邊。我曾問他,為什麼會喜歡我。他說第一眼看見我時,我眼中的倔強令他心疼。我輕輕一笑,沒有表示什麼。

我會不知不覺地將他和熒比較。他和熒很不同,他輕浮,愛開玩笑,眼睛裏帶著淺淺的壞意。可是有時,我又會把他和熒的影子重疊起來,例如他吹笛時的哀傷,又如他骨子裏的孤高淒傲……而他們最大相似之處,就是都不曾對我說過他們的記憶。

對於此時的我而言,炎是真實的。他守在我身邊,走過艱難日子,而熒,自冬天一去不返,杳無音信。他到底到了什麼地方,以至不知道我家所發生的變故?

李府,到處掛著白色的幔帳,四周仿佛失去了顏色,都是黑的白的,看得眼睛發疼。

我的雙親,在這年的春天離去了,在押鏢途中遇到劫鏢,而這趟鏢是我接下的。那天殘陽的到來非是偶然,他是聽靈歌的指示來到,找我幫一個忙的。

他不知從何得到了一本名冊,一本足以證明天龍會野心以及有誰與之合作的名冊。為了保障安全,他決定將名冊給蘇杭大鏢局運送,而他則帶著假名冊吸引敵人的注意。沒有經過請示,我便答應了下來。或許,也是因為好勝吧,不甘心曾經被狂雲刀逼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我帶著名冊回到李家,一直相安無事。那時剛好碰上一年一次鏢局為周家運送兵器,所以父親便打算把名冊藏在其中。然而,不知為何,消息竟然敗露,路上遇上了天龍會的人劫鏢。

那天,爹染血的手捉住我,把名冊塞入我手裏:“去,去完成任務。鏢局的名聲不可壞,鏢一定不可以失。”

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知道這是最後的一眼。然後,我忍著淚水,頭也不回地丟下我的雙親自己逃走了。在策馬狂奔的路上,我聽到了他們臨死前的慘叫,然而我始終沒有回頭。

炎曾問:“你後悔了嗎?”

“不。”

是的,我沒有後悔。但是我深深地明白到,是我連累了我父母,並且舍棄了他們。這是我人生中最慘痛的失敗,也是最無法否認的失敗,這對於一個好勝之徒來說,是多麼無奈而又痛苦的事情。

炎總是摸著我的頭說:“人死了,再傷心、難過、後悔、自責,都是無補於事的。死了便是死了,再做任何事都無法補償,可是,你還可以為活著的人做一些事。”

我點點頭。他握著我的手,我流著淚終於睡去,作著漫天梅花的夢。

次日,傳來了天龍會正式向周家宣戰的消息,“決裂之戰”正式開始了。

深秋,丹楓穀終於迎來了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刻。血紅的葉子,鋪天蓋地,在樹上掛著,在風中飄著,顯得那棵形影獨立的梅樹更加了無生氣。

炎本來在吹著笛,一看到我就停止了——每次都是這樣,仿佛害怕我發現另一個他。

坐下來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後,他忽然一臉認真地跟我說:“夢,我們成親吧。”

我吃了一驚:“胡說八道。”

“夢,‘決裂之戰’已經不是江南十二家之間的混戰了。中原武林乘著周家這個武林至尊無暇管理,全都擴張自己的勢力,去兼並,去廝殺。我知道你要守孝三年,但是誰知道我們能不能挨得過這三年呢?”

我歎了口氣,答應了他。

他笑了,像個拿到糖果的孩子,緊緊地抱著了我。我忽然想起,熒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地抱過我,也從來沒有為我激動過。這就是他和炎的不同,炎再聰明狡黠再神秘奇怪,卻令我始終感到安心。

一個月後,有人告訴我,南宮熒回來了。

落寞的黃昏,點點白雪,紛紛揚揚獨自愁。又是一個早來而寒冷的冬天,已有早梅在冒雪而放了。我緩緩地走著,然而再慢,還是走到了目的地——寒香園。

熒回來後找過我幾次,然而我都沒有見他。我不知道如何跟他說,我即將成為另外一個人的妻子。怕的,不是自己的愧疚,而是自己的不舍甚至反悔。

梅花樹下,我看到了那個白色修長的身影。那麼熟悉,卻恍如隔世。他回過頭,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激動,雙眼含著強烈的歡欣:“你終於肯見我了。”

我咬咬唇,想著應該怎樣回答。最終,我隻是擠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沒關係的。”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卻不想解釋。他過來,拉著我的手,像以往一樣帶著我走。

我們在湖中的水榭坐下。他握著我的手,語氣中有深深的愧疚:“其實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他是指那時不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