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尖利的嗓音穿透院落,“皇上駕到”四個字入耳驚心。葉世忠在這個時候卻完全鎮定了下來,兀自淡然的笑笑。或者,十四年的周旋,就在今天結束了,他已經盡力了。
也許是心中已經淡然,葉世忠出迎的腳步是那樣的輕快穩當,甚至連背影都透著喜悅。
當博弈看見麵帶微笑出迎的葉世忠時,心裏暗恨:“這可惡的老東西,和我周旋了十四年,今日看你用盡手段,也絕無生機可言。”雖是心中早有殺意,臉上卻是毫無悲喜,口中還念著:“愛卿不必多禮,出了宮還是隨便些好,咱們裏麵說話。”
葉世忠聽言,點頭稱是,轉頭對著一院子的奴才嗬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準備茶點?皇上的話你們沒聽見?都別杵在這裏了!”
嘴裏說著,腳下可也不慢,一路領著皇上到了正廳。
葉世忠待到博弈坐穩,連忙朝著院子裏招呼:“把今年雨後的碧螺春泡一壺來。”
博弈擺手:“茶是新的好,酒是陳的香。有些東西越是等的久,耐得住,就越是醇厚甘甜。咱們今兒隻喝酒,不品茶。”
葉世忠拱手答道:“是。”
下人聞言,哪敢怠慢,不多時就酒菜上滿。
博弈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和葉愛卿好好說說話兒。”臉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憂。
等丫頭太監都退幹淨了,博弈執起銀壺倒了滿滿兩盅酒,把其中一杯遞給葉世忠,葉世忠恭敬的接過。博弈笑了一聲:“都到了現在了,你又何必再裝下去,我不說你也知道,過了今晚,可就再沒有葉府了。”
葉世忠仍舊恭敬的站著執杯,正色道:“君臣之禮不可廢,葉世忠雖是前朝之臣,卻也是當朝之臣。君叫臣死,臣當慨然赴死。”
博弈朗聲笑道:“哈哈哈,好一個君叫臣死,臣當慨然赴死!葉愛卿,咱們為這一句當連飲三杯!”
博弈抬眼,看著麵前這個給他做了十四年左丞的老人。他須發盡白,精神矍鑠,當年為自己親手打開了帝都內城的城門,從此背上叛國的罪名。
早就傳聞,葉氏家族為當年的皇室保存著一份機密的藏寶圖,從大恭建國到現在,十四年間,自己用盡辦法,威逼利誘,都沒能從這個老人口中得知一字半句。
當日自己留著葉府是為了引誘更多忠於前朝的死士前來入網,也為了這份求而不得的藏寶圖。可除此之外,自己也確有愛才之心。
拋開這些不談,葉世忠在這整整一十四年裏,兢兢業業,於朝政民生無不勤勤懇懇,前些年旱災水災不斷,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竟然親臨災區,體察民情,監督賑災。
隻可惜,為君者,必須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想到明日葉府將雞犬不留,博弈不免心中悵然,舉杯於葉世忠連飲三杯。
博弈放下酒杯,眼神中帶著少有的誠摯:“葉世忠,朕當年揭竿而起,一路殺到帝都,雖然殺戮太多,卻也是不得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