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院子裏的燈籠沒有點上,徐氏靜靜地站在昏暗的東偏殿廊下,聽著屋裏姐弟倆輕輕的說話聲,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
周嬤嬤站在她的身後,輕輕地喚了她一聲。
“夫人。”
徐氏轉過身,看了眼她,便向佛堂院外走去。映著微暗的月光,周嬤嬤驚訝地發現徐氏眼角有亮晶晶的東西閃過。
主仆兩人慢慢地走出佛堂院。半晌,徐氏慢慢地歎了一口氣,同周嬤嬤道:“我這兩個孩子,我內心裏偏疼初兒些,卻是她最讓我省心,年紀這麼小,卻什麼事都看得透。”
周嬤嬤笑道:“姑娘是懂事體貼人,一席話說的老奴心裏都熨帖的不得了,怪不得夫人偏疼一些。”
“我見她小小年紀,開導起人來條理清晰,頭頭是道。她也沒念過多長時間的書,聽老爺說初兒識字過目不忘,魏先生極為看好她。”徐氏的聲音透著擔憂,“我以前常聽人說,‘慧極必傷’。我倒寧願她笨一些才好。”
這話,周嬤嬤倒不好接。她索性轉了話題,同徐氏說起另一件事:“奴婢先前有個相識的好姐妹,繡得一手好針線,原先在開封府的有名的繡坊裏當繡娘。如今年紀大了,眼睛吃不消了,想找個簡單點的人家教教姑娘繡花,掙個養老的地方。奴婢夫人不是常說奴婢的針線好麼,奴婢隻是和她學了個皮毛而已!奴婢想著去了信,請她來府上教咱們姑娘豈不便宜?”
徐氏一聽,果然點頭道:“你說的人必定是好的。一來初兒年紀也大了,確實該學針線了。二來,初兒房裏缺一個管事嬤嬤。如此倒偏勞你了。”
周嬤嬤忙笑道:“夫人說什麼偏勞不偏勞的。夫人請了她來,還能同奴婢做個伴。是咱們該謝夫人才是!”
正說著,兩人已快走到三槐堂門口。遠遠望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在門口極為焦灼地張望著。走近一看,原來是顏秉初屋裏的綴幽。
綴幽轉身看見徐氏,急忙曲膝請安。
徐氏示意她跟進來。
進了屋,徐氏囑咐檀雲:“去將藥箱子裏取兩盒消腫的膏藥來。”又向綴幽道:“好孩子,晚上細細地給你們姑娘好好揉揉開。”
綴幽答了聲“是”。
盞茶功夫,檀雲取了膏藥來,遞了一盒給綴幽。
徐氏道:“剩下一盒給長亭送去,讓她仔細給小少爺敷了。”
檀雲應了,麵上又現出些猶豫之色,想了一會兒,慢慢地說道:“夫人,奴婢瞅著,今天姑娘跌了一跤,手像是跌破了。這膏藥恐怕不中用。”
徐氏一聽著了慌:“這孩子怎麼一聲不吭的!”又讓周嬤嬤去將那裏屋雕花藥盒底層的軟玉膏拿來,叮嚀著綴幽仔細記著按時給姑娘抹,千萬不能留疤。又向檀雲道:“好孩子,難為你記著。”
一時,綴幽和檀雲都出了屋,隻剩下徐氏和周嬤嬤兩人。
徐氏歎了一口氣:“今天這件事,本來不該罰初兒。我原以為君兒做得那些事她都知道,沒成想是冤枉了她。這孩子倒忍得住,被冤枉了,手跌破了一聲不吭的,讓我的心都揪疼了。”
周嬤嬤道:“奴婢想著夫人也心疼,罰這麼久也盡夠了。剛剛囑咐流雲去接姑娘和小少爺回屋了,不如今晚讓他們好好歇著。”
徐氏點點頭:“說到流雲,我想把她給了君兒。長亭是個軟性子,倒管不住君兒,連月錢少了都不知道,過兩年年紀到了給副嫁妝就放出去吧。”
周嬤嬤思忖了一下,道:“這麼一來,夫人屋裏兩個大丫鬟的分例倒少了一個。”
徐氏道:“我不是還有你麼,哪裏就有那麼多事!”
周嬤嬤想了想,道:“少爺房裏還有一個二等丫鬟,叫短橋的,年紀比長亭小了幾歲,不如把她調到夫人跟前來,一是也能先伺候著夫人,二是跟著檀雲,調教個兩年,能獨當一麵了再去伺候少爺,補了流雲,長亭的缺。綴幽不就是檀雲帶出來的麼!”
徐氏想了想:“那倒是個好的。”頓了頓,又說“就先照著你說的辦吧,有空找孫婆子留意幾個幹淨的小丫頭子,明年開春買進府調教兩年,大些的都能放出去,免得到時青黃不接。”孫婆子是顏府常用的人牙子,是個穩妥的婦人,徐氏很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