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又多了一個人。
綴幽倒了一杯水遞給那老婦人,她神色安然地接了,並道了聲謝。
美人警惕地衝著主人身邊多出來的陌生麵孔“喵”了幾聲。
那被衝著叫的陌生人倒是和善地誇了它一句:“好可愛的小貓。”
顏秉初撓撓美人的下巴,以一個孩子裝著大人的口吻同它道:“還不謝謝夫人的讚?”
美人果然又“喵喵”了兩聲,逗得車廂裏的人都笑了。
顏秉初好奇地問道:“夫人是要進城去麼?”
那老婦人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反問道:“你怎麼確定我是要進城去?說不準我隻是想下地幹些農活罷了。”路的兩邊卻是大片大片的農田。
顏秉初微微一怔,又仔細地打量了老婦人兩眼,才撅著嘴道:“夫人你莫要看我年紀小,就哄我。夫人的樣子怎麼會是要幹農活的樣子?”
那老婦人聽了,麵容一下子嚴肅起來:“你這小姑娘莫非看不起莊戶人家!”
眾人皆是一愣,不明白這老婦人為何生起了氣。
顏秉初突然撲哧一笑。
“夫人,你要裝扮成莊戶人家,也得裝得像一些才是。”顏秉初頓了頓,用手指著她的衣服,“初兒年紀雖小,可也知道,穿著這樣大袖長褙子的,絕不可能下田幹農活。一來實在是不方便,二來農婦是不準穿著長褙子的。”
老婦人聽了顏秉初的話,頓時愕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還有,夫人這雙鞋。”顏秉初指著因為她一動,而露出的一點鞋尖,“我正學著針線,一看這起頭的花紋便知繡得定是花鳥流雲紋,誰家農婦下田時會穿這麼好的鞋子?”
老婦人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那第一個問題呢?說不準我是去別的地方。”
顏秉初笑道:“這第一個問題實在太好猜啦!這隻有一條大路,隻通向福州城,夫人就算不進城,在城郊的興福寺下車,我們也是可以捎帶上一程的。”
老婦人笑道:“算你猜中了吧!”
顏秉初搖搖頭道:“可初兒還是奇怪。”
老婦人也不問她奇怪什麼,突然衝她眨了眨眼,這個動作在這個年紀做來本該會有些好笑,可是顏秉初隻覺得這老婦人有些得意的模樣讓她顯得有些天真,仿若一個活潑少女。
“等會兒你就知道啦!”
綴幽和林嬤嬤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實在不明白這兩人在說什麼,一時間車廂裏沉默了下來。
顏秉初偷偷打量著老婦人,實在猜不出來這個有些年紀,頭發已灰白,精神矍鑠的老婦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她穿著雪青的大袖褙子,深色素裙,看上去極為樸素,可是到底衣服料子是好料子。姿態優雅,卻又有種漫不經心之感;神色寧和,卻露著點大方爽脆。
實在不像是哪家官宦夫人,猜不透啊,猜不透……顏秉初正暗自琢磨著,突然聽老婦人“哼”了一聲。
“灼灼稚子目,形類狡貓兒。”
顏秉初目瞪口呆,低頭看看懷中的美人,又抬頭看看嘴角明顯有些上挑,神色得意的老婦人,張了張口。
“得得得……”這時,一陣馬蹄聲從後麵傳來,緊接著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前麵的馬車請略等等!”
顏秉初掀開簾子,隻見一個容貌俏麗,穿著黃衣的女子奔馬而來,轉眼間就到了馬車前,看見顏秉初透過半張窗戶朝她望著,便和善衝她一笑。
“請問這位小娘子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雪青色衣裳,約莫這麼高的老婦人。”女子伸手比劃著,語調雖和善,但掩不住眉眼之間的焦急。
顏秉初剛要答話,就聽見身後車中傳來老婦人的聲音。
“哼!我在這!”
那剛剛還是麵色溫婉的女子立馬柳眉倒立,氣呼呼地嬌聲斥道:“夫人!你真是太亂來了!”
那老婦人也將頭伸到窗子前,衝那女子道:“你們馬車備好沒有?沒有我就不下來!”
那黃衣女子看起來既生氣又無奈,道:“夫人都離家出走了,奴婢們敢不備馬車麼?就在後麵。夫人等著罷。”
顏秉初被一句“離家出走”砸得暈頭暈腦。這老婦人竟然是因為家人沒有備馬車,而離家出走的!
老婦人聽到馬車就在後頭,這才滿意地笑了,轉頭又看了一眼有些傻乎乎的小姑娘,道:“這下你知道了吧!”
顏秉初點點頭,隻是知道為什麼她沒有乘馬車而已,所以又有些迷糊地問:“她們為什麼先前不肯備馬車啊?”
老婦人的神色有些躲閃,她咳了咳,還未等她開口,一個聲音已經沒好氣地響起:“為什麼?夫人你說為什麼?這大日頭的非要去福州城會仙樓吃什麼魚丸鼎邊糊!要是中暑了怎麼辦!說等日鋪了,暑氣散了些一定帶你去,竟一刻都等不得了!自己偷跑了出來,讓奴婢們好找!”
“要是那時才走,今天鐵定是吃不成了的!我可等不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