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格已死,請他當向導已不可能。但沒有向導,僅憑自己,要在浩瀚的大沙漠中找到莫堂主幾乎是不可能的。重新找一個向導,一則左超駿曾交代過,莫堂主隱藏之地,除烏爾格外不可再告訴任何人;再則,倉促之間又到哪去找一個可靠的向導?況且,重新去尋找向導,容易暴露行蹤,劍扇門弟子就在左近,是很危險的事。
老人說烏爾格的弟弟艾力也是有名的沙漠向導,現在唯一的辦法,隻有請艾力做向導了。畢竟,艾力是烏爾格的弟弟,相對來說是可靠的。至於莫堂主之事,可以編一個謊言,不讓他明白事情的真相便可。
按照老人的指點,趙辰星來到了艾力的家。一幢破敗的房屋呈現在眼前,屋門緊閉。趙辰星上前叩門,半晌,聽到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在問話,說的是當地語言,趙辰星沒聽懂,便用漢話大聲道:“請問這裏是艾力的家嗎?”他也不知老婆婆能否聽得懂漢話,但他隻會說漢話。
隨即聽得老婆婆也用漢話道:“他不在家。你是誰呀?”
“我從荊湘來,我是他的朋友。”
“他在荊湘哪有什麼朋友哦,你找錯人了吧?”一陣緩慢的腳步聲伴隨著拐杖戳地的聲音漸行漸進,“吱呀”一聲,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打開了門。
趙辰星猜想這老婆婆便是艾力的母親,但對方的蒼老遠遠超出了想象,而更令趙辰星想不到的是,老婆婆柱著拐杖,雙眼霧蒙蒙的,眼神空洞,顯見是個瞎子。
“老人家,你是艾力的母親吧?”
老婆婆點了點頭,問:“你從荊湘來?找艾力有什麼事嗎?”
“我從衡陽來,我有一個朋友叫左超駿,是他讓我來找你們的。”
老婆婆的神情一下子顯得很激動,道:“你是小超的朋友?小超在哪裏?十多年沒有他的消息了,我們都很想念他,他,他好嗎?”
趙辰星心頭一陣酸楚,不忍將實情相告,隻道:“左大哥在衡陽,他一切都還好。”
“快,快進屋裏坐。我去喊艾力來。”老人忙將趙辰星往屋裏讓,然後顫巍巍地往外走。
趙辰星忙扶住老人,道:“伯母您坐,您告訴我艾力在哪裏,我去找他。”心下想著這麼大清早的,艾力就出去了?
“你找不到他。我去,沒有事的,我的眼睛雖然瞎了,但這一帶我熟悉,沒事的。”老人固執地要去,趙辰星也就沒再堅持。
趙辰星打量了一下這幢破敗的房屋,屋中陳設簡陋,屋角有一張床鋪著幹草,一條滿是補丁的破被子,顯示出主人生活的極端貧困,趙辰星不由感到一陣辛酸。
“超哥的朋友在哪裏?有了超哥的消息,真是太好了!”門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趙辰星看時,見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漢子扶著那雙目失明的老婆婆走了進來,他明白這中年漢子肯定就是艾力了。
二人相互作了自我介紹,那漢子果然便是艾力。趙辰星因當年天玄堂與劍扇門之事,恐他們仇恨劍扇門,便沒有說自己是劍扇門弟子,隻說是左超駿的朋友。他仔細打量了一下艾力,隻見他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爬上了不少皺紋,顯出與年紀不相稱的衰老;衣衫上綴滿補丁,可見生活的艱難。
艾力見趙辰星滿麵風塵之色,衣著甚為破舊,既是從荊湘之地而來,數千裏的路程卻沒有騎馬,眼見是一副極其落魄的模樣。當下便有些疑惑,暗想這人既是左超駿的朋友,大老遠逃難似的到這來,莫非是左超駿出了什麼事。又想:當年天玄堂被滅門,據說左超駿已被劍扇門擒拿,十多年來是生是死渺無消息,今日卻無端的冒出來一個趙辰星自稱是左超駿的朋友,是真是假?自己可要辨識一番。想到此,便問道:“不知現在小超哥在什麼地方,當年他又是如何逃過劍扇門的追殺的?”
趙辰星知對方是對自己的身份有所懷疑,但他又不想把左超駿的遭遇實情相告,便道:“此事說來話長,容日後再向您們細說。左大哥當年雖逃過的追殺,卻中了毒——”
“小超哥中了毒?是什麼毒?有沒有危險?”艾力驚問。
“沒什麼大礙,不過這毒是慢性的,餘毒難以清除,不能遠行,是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未能來看望您們。現在左大哥就在衡陽,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切都還好。此次我因受朋友之托到西域辦一件事,他特意讓我轉告您們,讓您們不要擔心。”
艾力的母親道:“小超這孩子,真可憐!一直都還惦記著我們。十七年過去了,烏爾格也死了——”一想到傷心事,老人流下了眼淚。
趙辰星道:“左大哥還說,要您們多保重身體,格桑伯母左腳曾被凍傷過,被凍掉過二根腳趾,而且寒氣已入骨,每逢冬天老傷便要發作,讓老人家要多保重身體。”
格桑伯母便是艾力的母親,關於這些事都是左超駿特意告訴趙辰星的,左超駿也擔心烏爾格對趙辰星的身份有所懷疑,趙辰星說出這些事來,可以消除烏爾格的疑慮。
艾力的母親流淚道:“小超這孩子,還這麼惦記著我。”
艾力聽了趙辰星的話,心下黯然,對趙辰星也信了八九分,心道母親被凍傷,每年冬天都會發作的事,那是沒有幾人知道,他能知道這事,恐也隻有左超駿告訴他。想來他真是左超駿的朋友。
趙辰星怕艾力對自己還有所懷疑,便取出左超駿給他的那個小玉佛,左超駿曾告訴他可用這玉佛作為取信烏爾格的信物。艾力見到玉佛後,對趙辰星已無半點懷疑,也從頸上取下一隻一模一樣的玉佛,雙眼流淚道:“這玉佛一共有三個,是我阿媽親手刻的,我和我大哥、小超哥每人一個。老人家希望能保佑我們一生平安。不曾想,大哥卻先我們而去,小超哥也十多年無半點消息。”隨即他擦幹眼淚,轉而笑道:“天可憐見,今日終於見著了小超哥的朋友,有了小超哥的消息。趙兄弟,你不遠萬裏而來,若不嫌棄,一定要多住些時日。”
艾力的母親一個勁地向趙辰星問左超駿的事,趙辰星隻好胡亂編了一些話回答。他實在不忍心讓這不幸的老人再擔心了。
艾力見母親問個不停,而趙辰星的回答有些牽強,似有難言之隱,便摸出些銅錢給母親,道:“阿媽,您出去買點菜,打點酒,我今天要和趙兄弟痛飲幾杯。”
趙辰星忙說自己有急事要走,但那母子二人哪裏肯依。
待老人家出去後,趙辰星有些擔憂道:“伯母雙目失明,出去買菜,會不會出意外?”艾力道:“不妨事。阿媽雖然雙目失明,但對於一般的家務活都能做,生活也能自理。”頓了頓又道:“我阿媽的話多,讓趙兄弟見笑了。我的父親是這一帶有名的沙漠向導,有一次碰上大沙暴,不幸遇難,父親去世時,我還不滿周歲。阿媽帶著我們哥倆,孤兒寡母的,守著兩間破屋艱難過日子,沒人瞧得起。正因為如此,阿媽這一生最珍惜的,是別人的尊敬和幫助。有誰接濟過我們一升穀麥,有誰給我們兄弟做過一件衣服,她都會牢記在心。小超哥比我們弟兄要大幾歲,在我們最困難的日子裏,小超哥時常幫助我們,雖然那時他也不過十多歲,還是個孩子,而且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但由於他學了一身好武功,又在天玄堂做事,深得堂主的喜愛,所以有能力幫助我們,也正是有了他的幫助,我們孤兒寡母才活了下來。阿媽從來都是把小超哥當作親生兒子看待的。我父親因為當向導而命喪大漠,阿媽堅決不允許我們弟兄再做向導。可後來我們都幹上了這一行,而且成為了出色的向導,阿媽也無法可想。再後來,我大哥死於大沙漠,阿媽整日裏哭,把眼睛哭瞎了。從此,我發誓不再當向導。況且,我阿媽雙目失明,我要照顧她,也不可能當向導了。我現在的工作是給人家做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