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洋從a市中心醫院的護士更衣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身為護士長,她每天總是忙的團團轉,在一些難纏的病人之間周轉。她感覺很累,但想到已經在蛋糕店訂好的生日蛋糕,以及放在包裏的一條女兒念叨過很多次的only連衣裙,心裏有一絲喜悅。但她隨即又想到了女兒最近和自己的冷戰,又有些淡淡的憂傷。
“丹護士長。”一個年輕的值夜護士從對麵走來,她輕聲打著招呼,丹洋擠出一個微笑,點點頭。
晚上十點的時候,丹洋才走到樓下。她向上看了看,家裏沒開燈。也許已經睡了,她想。匆匆走進樓道,突然看見前麵有一對抱在一起的人,好像在親吻。丹洋忙退出樓道,等在一邊,心想等他們走了自己再上去。
過了好一會,樓道裏才傳來一名女孩的聲音。
“好了,dann,我上去了,今天我真高興。”丹洋聽見這話如遭雷擊,這不是女兒丹青的聲音嗎?!她呆站在原地,直到一個男子一陣風似的從麵前走過,才清醒過來。
遊魂一般的飄上樓,丹洋站在門前,偏著頭想,自己真是太累了,女兒才十四歲啊。
她打開門走進去,看見女兒正坐在沙發上擺弄著一隻盒子。
丹洋躡手躡腳的走到她身後,突然大聲喊道:
“青青,生日快樂!”她聲音輕快,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種喜意。
丹青轉過頭,抿著嘴,眼神冰冷,也不說話。
丹洋從包裏拿出裙子,和蛋糕擺在一起,放在丹青麵前的桌上。
丹青卻撇也不撇,隻顧著擺弄手裏的盒子。
“青青,今天有人送你回家嗎……”丹洋有些猶疑的問。
“你跟蹤我!”丹青眼神淩厲。
“不,沒有,媽媽是碰巧看到。”
“也沒什麼,我新交的男朋友罷了。”丹青淡淡說。
“可是,你才剛滿十四歲,這樣早,不好……”丹洋想說一些早戀的壞處,但丹青卻豁一下站起來,青澀的臉上盡是倔強和叛逆。
“你管不著我。”丹青說完就往門外跑。丹洋一愣,忙抓了鑰匙去追。
丹青就像一頭暴怒的小老虎,不管不顧的向前,丹洋跟在後麵大呼小叫。
“青青,啊!停下,前麵是馬路,你往左邊跑,別往前……”
丹青已經衝進了馬路,來往不息的車燈在在她眼中恍然成了小時候溫馨的三口之家。
恍惚中,丹青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出,隨即想起的是一陣刺耳的刹車聲。丹青有些茫然的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女人躺在血泊中。她愣了一會,突然不可抑止的開始尖叫,嗓音破碎也不停止。
劇痛中的丹洋丹洋卻仿佛感到一種解脫般的快感,她活的太累。她曾經在兩個男人之間糾纏,身邊最終隻留下了對她離婚決定無法諒解的女兒。我死了嗎?她想,她有些憂慮,以後誰來照顧青青,她還那麼小。她又想幸虧父母早亡,讓他們不用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再想起她35歲短暫又漫長,幸福又痛苦的一生,一幕一幕,快樂的悲傷的都從她眼前滑過……
哎,怎麼還沒完,都想這半天了,難道我還沒死???丹洋一陣欣喜,原來再苦,還是希望活著。
事實證明,丹洋活著…………是不可能的。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一團遊魂,也許是一種執念,不屈不撓的跟在她世上唯一的牽掛丹青身邊。看她臉色蒼白,神情麻木的參加完自己的葬禮,看她一點一點看完自己曾經鎖的好好的日記本,看她抱著那本日記哭泣,在黑夜裏聲嘶力竭的喊,媽媽,我錯了,你回來!看她慢慢的冷靜,慢慢的成熟。看她也同她一樣經曆生活中的痛苦,最後看她得到幸福。
丹青三十歲結婚,丈夫雖不英俊,但對丹青很好。丹洋感覺自己的心終於放下,她一抬頭,看到天空有一條金色的細流,像一條小溪,緩緩的,叮叮淙淙的,從容不迫的流向未知的遠方。
飄到細流上方,然後把手伸進細流。她比煙霧還飄渺的手竟然能捧起金色的流水。也許不應叫“水”,那就像一團金色的果凍,在她的手中搖搖擺擺。丹青笑笑,嘴一張,“果凍”進了肚子。可惜有點酸,她略微遺憾的想,然後逆流而上,眼前仿佛閃過兩彈一星時那輝煌的蘑菇雲,抗戰時在地道裏鑽來鑽去比老鼠還靈活的身影,有著一群群綁著大辮子額頭半禿的人到處溜達的大街,遍地肥碩牛羊綠油油的草原……
丹洋繼續向前,卻不知踢到了什麼,腳下一滯,她彎腰去看,不料一滑,正好把嗑腳的那東西捏在手裏,就從金色細流上一頭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