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
一路行處花木喜人,我在一棵梧桐樹下停了下來。不遠處臨湖建了一個涼亭,此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那裏。我遠遠看清了,那是辰星。
辰星的手支在欄杆上,不時往湖裏投一把魚食。天色這樣暗了,她一個人坐在亭子裏,身邊連個跟著的丫鬟都沒有。
梧桐樹碧葉輕搖,我透過枝葉看著沉下來的夜空,倚著粗壯的樹幹站著,直到星鬥漫天。我想起幼時也是這棵梧桐樹,我們兄妹四人總是坐在樹上看星星。辰星那時候太小,大哥和二哥就把她護在中間,辰星坐在樹上晃著一雙小小的腳,止不住地動來動去,讓人一直擔心她會不小心掉下去。
可是那時她稚嫩清脆的聲音一直回響在夜晚的風裏,回響在梧桐樹的枝葉裏。現在呢,現在她一個人,望湖傷情。湖上起風了,帶著濕潤的水汽,拂開長發和裙裾,
我歎息,邁步走了過去。
“辰星。”
辰星回過頭來。天色已經黑了,我看不清她麵上的神情。
“姐姐?”辰星說,“是你嗎?”
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冰涼涼,指尖微微蜷曲著躺在我的手心裏。
“是我,”頓了頓,“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裏,也不叫個人跟著?”
“……姐姐,你告訴我一件事情可以嗎?”辰星怯怯地,聲音裏惶恐難安。
我點點頭,捏了捏她的手指:“嗯,你說。”
辰星沉默了很久,我一直等著她開口。她就是不說,我想我也可以猜得出來,她要問的是什麼,叫她困惑的是什麼。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
辰星猶豫許久,還是笑著說:“算了,姐姐,我自己能想得明白的。”
那笑不是北辰星的笑,我的妹妹北辰星從來不會這樣強顏歡笑,也從來不會瞞著我什麼。我感到自己和她之間的疏離了。悲涼和失落彙成一汪冰涼的湖水,一顆心沉沉墜落下去。
“好,”我摸著她長長的發絲,輕聲說,“你願意什麼時候說都可以。天晚了,風又涼,三娘見不到你又會到處找,還是早些回去吧。”
辰星應了聲,把手從我手中抽了出去:“那我這就回去了。”
我伸手拉住了她:“等等吧,總會有人來找我們的。天太黑了,免得跌倒。”
“不怕,”辰星說,“姐姐,我不怕。我不怕天黑。”
她甩開我的手,裙裾搖曳成一朵芍藥的模樣。我望見她的身影隱沒進星光照不見的夜色裏,頹然地坐在了石凳上。
我趴在石桌上,雙手緊緊環住自己。我覺得很冷,不隻是因為夜晚寂靜的風。
“小姐?”亭子外有一道聲音響起,提著一盞燈籠走近。初藕擰眉,語氣裏帶著些責備的意味:“小姐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初藕找了您很久。要不是守門的家丁說您已經回來了,我就要去稟報老爺和夫人了。”
“初藕,”我悶悶地說,“我覺得,天快塌了,我很害怕。我在想,我究竟還能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