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庚帖出神,忽然有人從後麵拍了我一下。
我回頭,發現居然是郭虔瓘。
“都護!”我起身行禮。
“嗣業,好久不見了。”郭虔瓘依舊是一臉笑,“兩年不見,長高了不少啊。”
我輕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莫名就長到這麼高了。”
郭虔瓘點點頭要說什麼,接著打了個哈欠打斷了;他又打了個哈欠,“對了,你現在是宣節校尉?”
是的,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把從正八品下變成了正八品上。
這兩年的時間裏,我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殺過多少人;他們最後都成了我軍銜的一部分。
我總是安慰自己,我之所以殺了他們是因為他們先要殺我,我這屬於正當防衛——雖然是防衛過當。
最開始,我覺得我一個和平主義愛好者肯定接受不了、肯定不會上陣殺敵的,但是後來發現,很多時候道理是講不通的。
就像和王楠一起的吐蕃將軍似的。
我後來才知道他和安一冉有過三麵之緣,也算是半個故交。
誰都不願意和自己的朋友兵戎相向——準確的說、誰都不願意和自己的熟人兵戎相向。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如果不是上陣殺敵的話,他們的君主就要殺掉他的家人。
真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也是一樣,如果我不殺掉他們,他們就要殺掉我。
正是靠著這種信念支持,我才一直戰鬥到現在。
“很多時候,想明白了就可以,不要想太多,想得越多越亂,越容易自亂陣腳。”郭虔瓘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回神,聽到他說,“其實我們家信佛,佛主張不殺生。”
“可是,我六歲那年,父親被迫害致死,”郭虔瓘淡淡的說,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似的,但是他的鼻子裏明顯夾雜了一絲鼻音,“我的家族遭受了牽連;家族敗落,我和母親被迫上街乞討。”
我仿佛看到瘦小的郭虔瓘和一個瘦小的女人蜷縮在街角;他們身上衣著破爛,看起來就難以禦寒。
周圍全是冷漠的行人,他們淡淡地掃視一眼,從他們身邊走過——無人停下腳步施舍一枚銅錢。
“那年冬天,雪寒交迫,我的母親染了風寒,最終不治……”郭虔瓘抽了下鼻子,“我一個人挨過了那個冬天,現在想想都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挨過來的。”
他這句話說的我都很想哭,一個六歲的孩子,他什麼都不懂,就被這個社會冷漠相待。
但他現在還是溫柔的對待這個社會,我忽然覺得他一直微笑著的麵容底下,是別人無法理解的苦難。
“第二年春天,我被一個郭姓人家收養;那一家剛剛失去了獨子,還未來的及發喪。”他接著說,“看到我和他年紀相仿,於是用我頂替他。”
原來他的名字是這麼來的。
“於是我也繼承了他的名字。”郭虔瓘淡淡的說,“我原本叫樊之航。”
“阿爺說,樊是帆的諧音,而帆是船最主要的構件。”他解釋道,“他希望我以後可以走的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