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1 / 3)

索菲七點來給我梳妝。梳妝花的時間太長,讓羅切斯特先生等得不耐煩,派人來問為什麼我遲遲沒有去。當時她正給我戴麵紗(最終用了那塊普通方麵紗),把一枚針插進頭發。她剛放手,我趕緊就走。

“等等,”她用法語說,“照照鏡子,你看都沒有看過一眼。”

於是我在門邊回轉身,一看鏡中的我身穿禮服,頭戴麵紗,變了模樣,幾乎沒有認出來。

“簡!”隻聽一個聲音在喊。我趕忙下樓,在樓梯口遇到羅切斯特先生。

“就愛磨磨蹭蹭!”他說。“我等得火氣都來了,你太慢悠悠!”

他牽著我的手走進餐廳,把我從頭細看到腳,說我像百合花一樣漂亮,不僅是他一輩子的驕傲,而且是他的眼福。然後,他吩咐我十分鍾內吃好早飯。他打鈴叫仆人。一個新雇的仆人聞聲而來。

“約翰的車來了嗎?”

“來了,先生。”

“行李搬下樓了嗎?”

“正在搬,先生。”

“你到教堂去一趟,看伍德先生(牧師)和執事來了沒有,回來告訴我。”

各位讀者已經知道,教堂就在庭院外,仆人很快回來了。

“伍德先生在更衣室穿法衣。”

“馬車呢?”

“在套馬。”

“去教堂不用坐車,但回來後要一切就緒,箱子行李裝好捆好,車夫在車上等著。”

“是,先生。”

“簡,飯吃完了嗎?”

我站起身。沒有伴郎伴娘,沒有親眷須等待,也不用列隊,羅切斯特先生和我走過大廳時,大廳裏隻站著費爾法克斯太太。我想對她說話,但手被人像鐵鉗樣夾著,腳也得跟著人跨大步。一看羅切斯特先生的臉,知道他不容再耽誤,連一秒都不行。我想,沒有哪位新郎會像他,會這樣一心一意,這樣毅然決然,會橫起眉,會眼光咄咄逼人。

我說不上這天的天氣是好是壞,走在車道上既沒有看天,也沒有看地,眼和心都集中在羅切斯特先生身上。我們一路走時,他的眼似乎在惡狠狠看著一個無形的東西,我想知道他看的是什麼。他好像有心事,我想分擔他心頭承受的壓力。

走到教堂墓地門口,他停下了腳步,因為發現我已氣踹噓噓 。“我是不是對你又愛又狠心?”他說。“等等吧,簡,靠到我身上。”

我現在仍能清楚回想起我去的這座灰色老教堂,圍著教堂尖頂盤旋的一隻白嘴鴉,朝霞映紅的天空。我仍依稀記得綠色的墳頭,也沒有忘記有兩個陌生人在小土堆間轉悠,邊看刻在長了青苔的墓碑上的碑文。我注意到了他們,因為他們看見我們便馬上走到教堂後,大概打算從側門進教堂看結婚儀式。羅切斯特先生沒有發現他們,他正注意看我的臉。我可以肯定我的臉當時沒有了血色,隻覺得額頭在冒汗,臉頰和嘴唇冰涼。但我很快定下神,與他一道往教堂門走。

我們進了肅穆而簡樸的教堂,牧師穿著白色法衣在低矮的聖壇邊等,執事陪著他。裏麵很靜,隻在遠處的角落有兩個身影動。我猜對了,那兩個陌生人已先我們一步進來,站在羅切斯特家族的墓室旁,背對我們,隔著圍欄看已年深月久的大理石墓。墓裏躺著內戰時戰

死在馬斯頓荒野①的戴默·德·羅切斯特和他妻子,由一位跪著的天使守墓。

我們站在聖壇的欄杆邊。我聽到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掉頭一看,見一位體麵的先生——是那兩個陌生人中的一位——在向聖壇走來。儀式開始了。牧師說明婚姻的宗旨,然後向前一步,向羅切斯特先生微微一欠身,又道:

“兩位須知,如果現在不回答,在所有人心頭的秘密都必須公開的無情審判日,兩位也得回答,兩位中是否哪位知道,你們結成合法夫妻存在著障礙。如果知道,請如實說出。請兩位相信,雖然許多人未得到上帝應允結為了夫妻,但這些夫妻並非上帝結合的夫妻,其婚姻也非法。”

說完,他按慣例停住了。這兩句話說完有多少次會得到回答呢?也許,百年難一遇。牧師的眼沒有離開書,沉默一會後打算往下說。他已經向羅切斯特先生伸出手,張開嘴正要問“你是否願娶這個女子為妻”,突然附近一個聲音清楚地說:

“婚禮不能繼續,我宣布存在一個障礙。”

牧師抬頭看著說話的人,沒有吱聲。執事也一樣。羅切斯特先生身體稍稍一晃,似乎腳下的地震動了一次。站穩後,他頭也不抬,眼也不看,說:“繼續!”

他說這話的聲音低沉,說完全場一片寂靜。過一會,伍德先生開口了。

“不調查清楚剛才這句話是真是假,我不能繼續。”

“儀式不能繼續,我能證明我的話:這樁婚事存在不可逾越的障礙。”

羅切斯特先生聽到了這句話,但不在乎。他站著巋然不動,緊握我的手。他的手多熱、多有力啊!此刻,他的蒼白、表情堅定的大臉多像一塊大理石!眼睛多亮!他表麵依然平靜,內心卻在翻滾。

伍德先生似乎不知所措。“是什麼性質的障礙呢?”他問。“是否可以克服?請說清楚。”

“幾乎不能。”這是得到的回答。“我說過不可逾越,這是有根據的。”

說話的人往前一步,靠在欄杆上。他接下去的話字字清楚,不慌不忙,從容不迫,但聲音不大。

“障礙在於已婚。羅切斯特先生先生的妻子現在還活著。”

這些聲音不大的話我聽了卻如五雷轟頂,感覺不亞於跌進冰窖或者火爐。但是我扛住了,沒有昏過去。我看著羅切斯特先生,這一來他也看著我。他的整個臉沒有了血色,像岩石,但眼睛直冒火,且像兩顆燧石。他不開口否認,似乎不怕天塌地陷。他沒有說話,沒有笑,也像沒有想旁邊還站著我這個人,隻用一隻手摟住我的腰,與他緊緊貼著。

“你是誰?”他問不速之客。

“我姓布裏格斯,倫敦的律師。”

“你想硬塞給我一個老婆嗎?”

“我想提醒你,你的太太仍在,先生,如果你不承認,法律也承認。”

“請說說她的情況,包括姓名,父母,住址。”

“沒有問題。”布裏格斯先生不慌不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帶著鼻音一本正經念道:

“我確切知道且能證實,英格蘭××郡桑菲爾德大院及××郡費恩丁山莊之主,愛德華·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先生,於公元××年10月20日(十五年前的一天),在牙買加西班牙市××教堂,與我姐姐,商人喬納斯·梅森及其妻克裏奧爾人②安托瓦妮特之女伯莎·安托瓦妮特,結為夫婦。婚禮登記證在該教堂存檔,現本人也有一副本。理查德·梅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