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夜賊”(1 / 3)

順便說一下,(我的癌症)是鱗狀細胞癌,明顯與其他吸煙者的肺癌很像。我認為,沒有人能提出有力的證據來反對癌症與吸煙的因果聯係,因為畢竟戒煙前我已經抽了大約50年。

——埃瓦茨·格雷厄姆致恩斯特·溫德爾,1957年

我們相信,我們製造的產品對健康沒有害處,我們總是與那些維護公共健康的人密切合作,並將繼續密切合作。

——“對吸煙者的坦誠聲明”(AFrankStatementtoCigaretteSmokers)

1954年煙草業製作的整版廣告

1956年,理查德·多爾和布拉德福德·希爾發表了他們對肺癌的前瞻性研究。就在這一年,美國成年人吸煙率達到了空前的頂峰:45%。對於癌症流行病學來說,這是劃時代的十年;而對煙草業來說,這同樣也是劃時代的十年。戰爭通常會刺激兩種產業——軍火和煙草業,而且兩次世界大戰的確都有力地促進了本已膨脹的煙草業。香煙銷量在20世紀40年代中期攀升到極高的水平,並在50年代繼續上揚。隨著吸煙成癮的士兵解甲歸田,1864年的景象赫然重現,他們把對香煙的沉迷帶進了公眾視野。

煙草產業為了刺激戰後產業的爆炸性增長,陸續投入了數十、數百萬美元用於廣告宣傳。如果說過去是廣告轉變了煙草業,那麼現在是煙草業改變了廣告。這個時代最驚人的創意是把香煙廣告按各階層的消費者精細地分類,好像是要有確切的針對性。過去,香煙通常是籠統地對所有消費者打廣告,但到20世紀50年代早期,香煙廣告和香煙品牌的“設計”已明確地針對各自獨特的群體:城鎮職工、家庭主婦、婦女、移民、非裔美國人;此外,為了先發製人給“醫學的白貓警長”掛上鈴鐺,他們還設計了針對醫生的香煙。一則廣告提醒消費者:“醫生愛抽駱駝牌香煙”,從而使病人放心地認為他們吸的煙是安全的。醫學期刊上登載香煙廣告是稀鬆平常之事。當時,醫生在美國醫學協會的年度會議上排隊免費領取煙草展台派發的香煙。1995年,菲利普·莫裏斯(PhilipMorris)公司推出的“萬寶路牛仔”(MarlboroMan)是迄今為止最成功的香煙偶像,這個牌子的銷量在8個月內激增了5000%。萬寶路承諾,香煙會帶來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男子漢氣概彌漫在每一個獨立的充滿誘惑的包裝盒裏:“真正男人本色的味道,濾嘴口感暢快,勁道十足,不走味兒。”到了60年代早期,美國香煙年度總銷量高達近50億美元,史無前例。平均而言,一個美國人每年消費約4000支香煙,換句話說是每人每天大概吸11支煙,幾乎是醒著的時候每小時一支。

20世紀50年代中期,美國的各種公共健康組織基本上沒有理會希爾和多爾所描述的煙與癌的聯係。起初,幾乎沒有任何組織強調此研究是抗癌鬥爭的組成部分(盡管這種狀況很快就會改變),但是煙草業遠遠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香煙製造商擔心焦油、煙草和癌症日益繃緊的聯係最終會嚇跑消費者,於是就主動兜售過濾嘴香煙的好處——過濾嘴作為“安全”措施,被加在了香煙末端。(標誌性的萬寶路牛仔,身穿套索與文身裝束的男子漢形象,是煙草商煞費苦心設置的誘餌,要證明吸過濾嘴香煙與女人氣和娘娘腔無關。)

1953年12月28日,早在多爾公布其前瞻性研究的三年前,幾家主要煙草公司的負責人未雨綢繆,相約在紐約廣場酒店會晤。負麵的宣傳已經呼之欲出,為了抵抗科學界的抨擊,必須開展與之匹敵的大反擊。

反擊的核心力量是一則名為“坦誠的聲明”的廣告,這則廣告充斥於1954年的新聞媒體,在幾周的時間內同時出現在400多家報紙上。此聲明是煙草商致大眾的公開信,目的是應對人們的擔心和肺癌與煙草之間相關性的傳言。這篇約600字的廣告幾乎篡改了對煙草和癌症的研究。

“坦誠的聲明”根本就不坦誠!“聲明”一開頭,就以似是而非的策略開場:“近來關於老鼠的實驗報告廣泛散布了一個理論,即吸煙在某種程度上與人類的肺癌相關。”一派胡言,這簡直就是個彌天大謊。其中,最具詆毀性的“最近實驗”(當然也是最受人們關注的實驗)指的就是多爾和希爾、溫德爾和格雷厄姆所做的回顧性研究。但這兩組實驗用的是人而不是小鼠。這則廣告措辭故意將科學渲染得晦澀而神秘,力圖使科學的結果也變得隱晦難懂。人與鼠進化上的距離會讓人產生情感上的距離,畢竟,有誰會去關心小鼠的肺癌呢(當十年後麵對不斷湧現的對人類卓有成效的研究,煙草集團轉而說“吸煙致癌”從未被有效證明過,就連在老鼠身上也未被證明過,這種驚人的翻雲覆雨、混淆事實之舉才被揭露無遺)?

然而,混淆事實隻是煙草商的第一道防禦線。他們更巧妙的操作形式是咬住科學家的自我懷疑不放:“用來把吸煙與疾病聯係在一起的統計數據,可等效地運用到現代生活的其他方麵。事實上,很多科學家自身也在質疑統計數據的有效度。”通過半揭露、半隱藏科學家的實際分歧,廣告跳了一曲複雜的麵紗舞。至於“被許多科學家所質疑的”是什麼,或所宣稱的“肺癌和現代生活的其他方麵之間的聯係”是什麼,就完全留給讀者去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