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清,別哭。”電話那一端,顧馨茹的嗓音已經從幽遠中拉了回來,語氣裏盡顯著一種恍如隔世。
她什麼樣的後果都想到了,比如蕭遠清蒼老的語氣,比如他語氣依然冷凜傲羈,比如他古怪暴戾,但唯獨沒有想到,蕭遠清會表現到如此脆弱的一麵。
而這一端
原本修挺身姿,極為硬朗的,非常有卓識的老者,突然間佝僂了身子,頭上那原本一絲不苟的短發,也有幾分淩亂了,他的眼眸裏蓄滿了濁淚。
站在一旁的蕭墨蘊和程湛,似乎都聽到了蕭遠清發自喉嚨的嗚嗚聲。
那聲音,一點都不像霸道一世的高高在上的統治者的聲音,則剛像一個失去老伴的孤獨者。
“我比你大了十七歲,我遇見你的時候,你看著我的眼神帶著崇拜,帶著甜蜜,帶著無限的信任,你將你的十八歲的大好年華,嫁給了我一個三十五歲的中年男人,你將你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說道這裏的時候,蕭遠清哽咽的更為急促,他就這樣佝僂著身子,聲音裏的蒼老猶如一架年久失修的古鍾。
他不得不暫時停下和顧馨茹對話,而是用力的讓自己平息。
這樣的他,讓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悲愴無比。
他的對麵,剛剛走出蕭家餐廳的蕭墨蘊和程湛並列而站,蕭墨蘊哭的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卻不自知,程湛從上衣的西裝裏掏出暗灰色的方帕,輕輕的為她拭擦難堪。
男人雖然沒有經曆蕭遠清和顧馨茹那樣的事情,但,這一時刻,男人能理解那種一輩子都活在撕心裂肺中的情感。
這一刻,他陡然明白,為什麼顧馨茹一直身體不好,為什麼顧馨茹極少數和外界接觸,那是因為被長期折磨的。
而蕭遠清,作為男人,一個統治者,他卻不能像妻子那般。
或病了。
或不和外界接觸。
他有自己的責任在肩上。
所以,他才變得日趨暴戾。
這一刻,程湛在想,他唯一能為兩位老人而做的,便是照顧好他們唯一的孩子,疼愛她一生一世。
伸出一臂,程湛將蕭墨蘊緊緊摟在懷中,深處十指在她唇間點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哭出聲,不要說話。”
因為老者還在和失散二十年的妻子說話。
蕭遠清的聲音已經變得更為滄啞和釋緩壓抑的急促了:“而我,我保護了所有人,卻唯獨沒有保護好你,小茹,那一年你帶著你年幼的妹妹來投奔我的時候,我發誓一定要給給予你一個最安全的家,一定要和你一起把你妹妹照顧大,結果我卻讓你煎熬了二十年,讓你和你妹妹分離了二十年。”
“別說了,遠清,別再說了。”聽著蕭遠清滄啞又無助的聲音,這邊的顧馨茹也是心碎到不可形容。
縱然是再不想麵對蕭遠清,可打了電話,聽到了蕭遠清的聲音的時候,她依然忍不住的心疼他關心他:“你告訴我,你現在還好嗎?你身體好嗎?”
“好。”蕭遠清隻說了一個字。
很快,他又反悔了:“不好!”
“非常不好,我所有的一切,我多有的囂張跋扈,我所有的暴戾,都隻是為了等待你的歸來,我害怕我頹廢下去我就再也等不到你了,我害怕我這輩子沒有見到你的機會了,所以我隻能讓我自己變得越來卻強大。我今生唯一的希望,就是再見你。”
“……”顧馨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一直都有個想法沒有告訴任何人,而在這這一刻,她更是十分為難的麵對蕭遠清。
艱澀了許久之後,她才無比自卑的說道:“遠清,我早就配不上你了。”
“不,小茹,你不要這樣說!小茹!”這一刻,蕭遠清心碎。
顧馨茹卻猛吸了一口氣,然後笑著對蕭遠清說道:“好了遠清,我們不說這樣不開心的了。”
“小茹,你想說什麼我都陪著你。”蕭遠清立即回複。
“說說我的孩子,好麼?”
“你已經知道我們的孩子了?”蕭遠清問:“小臭東西是不是打擾你了,責罵你了?說你不盡母親的責任了?是不是?如果她要是敢這樣對你!我現在就一槍崩了她!”
這一時刻,蕭遠清的臉上散放著狠辣。
“不!遠清!不要!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因為這個!”顧馨茹在電話那一段撕心裂肺的吼道。
她本來是個輕聲細語的人。
而此時此刻,她的聲音去很大。
大到室外的人都能聽到她的吼叫聲,她的臥室外,客廳裏,冷勝軍夫婦已經一大早的就來了冷宅內。
隔著門,他們聽到的顧馨茹的吼叫,而且聽到了一個名字:蕭遠清。
頓時,兩人你看我我看你。
而室內,顧馨茹絲毫不覺:“團團是我唯一的孩子,我這一輩子就生了這麼一個孩子,我卻沒有照顧過她一天,她恨我是有原因的,她從來沒有聽到過母親這兩個字,在蕭家的時候,是你不讓她提媽媽,不讓在場的人提我……”
“不是的小茹,你聽我說。”蕭遠清不等顧馨茹將話說完,他便急著解釋道:“我不讓他們提你,不讓孩子提你,是因為我不想讓所有人都沉浸在傷痛中,主要是我不想讓我沉浸在傷痛中,我統帥著這麼多人馬,而且是在異國他鄉,接駐別人的地盤,我……”
說到這裏的時候,蕭遠清突然說不下去了,他是出於本能很想跟顧馨茹解釋什麼,他生怕顧馨茹誤會他,但,解釋了之後,他又覺得他不該這樣。
他覺得任何的一種解釋都是對顧馨茹的褻瀆和傷害。
“遠清,我知道,我理解你。”那一端的顧馨茹,相似在開解一個孩子:“我當然理解你,我和你在一起生活了也有七八年呢,我怎麼能不理解你呢?你有多疼愛我們的孩子,我在蘊蘊身上都看到了。”
“蘊蘊告訴你了,我很疼他?”蕭遠清問道。
“沒說,但是她的一舉一動,她在帝國這邊孤身一人捍衛你的時候,那種表現,足夠證明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是多麼重要,遠清你知道嗎?她在雲江,為了你的事情孤身一人力戰群雄的時候,我分明從她的身上看到滿滿都是你的影子。她的一舉一動都那麼像你,她幾乎等同於在向整個雲江人宣戰,她就算是死,都還要捍衛著你。”顧馨茹雖然是想要對蕭遠清說,不要在傷害蘊蘊了。
但,她說的關於蕭墨蘊的這些事情,卻也句句屬實。
“蘊蘊用生命保護我,我已經知道了。”蕭遠清抬眼看著女兒。
此時的蕭墨蘊正在被程湛摟著。
父女倆四目相望,紛紛流淚不止。
這一刻,他們父女二人均退卻了身上的戾氣和不服,彼此看待對方,才是那表裏如一的關愛和心疼。
父女倆的表情,又是如出一轍。
而那一端,顧馨茹則是像聽出了什麼似的:“遠清你什麼意思?蘊蘊她在哪裏,她還好嗎?她是不是出事了而馨竹不敢告訴我?她用生命保護你是什麼意思?遠清你快點告訴我!嗚嗚嗚。”
這一刻,顧馨茹哭的歇斯底裏。
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
很自然,她更是聽不到外麵的一舉一動。
此時此刻,冷勝軍夫婦則貼著門縫聽著裏麵的動靜。
“蘊蘊替我擋了一槍,不過,她的脖子裏帶著一枚玉佛卻又救了她一命,她沒事,就是肺部被震的有點發熱。其她都還好,她從小就皮實,沒事。小茹你不用擔心。”
“我想聽聽她的聲音。我才能安心。”
顧馨茹這樣說著的同時,蕭墨蘊已經狂奔一般的噴了過來,伸手搶過爸爸手中的電話,對著話筒哭道:“媽媽,我在呢,我沒事,我好好的呢。”
“團團!”顧馨茹大喜過望:“你小姨沒騙我,你還活著?”
“媽媽我一直都是這樣人窮命硬的啊,我活的好好的呢,就是碧雲送給我的那塊玉佛兩瓣了,我回頭都不好意見碧雲了。”蕭墨蘊輕鬆的笑道,想讓媽媽開心一點。
而顧馨茹的室外,冷勝軍夫婦聽到顧馨茹叫團團的時候,突然大驚失色。
繼而,兩人牛轉身便快速的向外走。
由於走的速度又快又慌張,便鬧出了動靜。裏麵正在通話的顧馨茹猛然一驚。
便對蕭墨蘊說道:“蘊蘊你等一下,媽媽去關下門。”
來到門邊,顧馨茹悄然的打開臥室的門,然後出來,站在門外朝客廳裏四處張望一下,沒人。
她這才將臥室的門關上,繼續和蕭墨蘊通話。
“你爸爸對你好嗎?”顧馨茹問道。
“好著呢媽媽,你放心吧爸爸才舍不得殺我呢。”蕭墨蘊在這邊寬慰著媽媽的心。
“嗯,這樣媽媽就放心了。”顧馨茹一邊說著,一邊問道:“蘊蘊,阿湛有沒有在你身邊?”
“在的媽媽。”
“讓阿湛聽電話。”顧馨茹說道。
“媽媽你找阿湛有事嗎?”蕭墨不解的問道。
“嗯,急事。”
“怎麼了媽媽?”蕭墨蘊擔憂的問道,這個時候,程湛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模糊中能聽到顧馨茹讓他聽電話。
程湛一直都知道,顧馨茹是個心思很縝密的人,假如雲江那邊但凡發生一點風吹草動,都難以逃過顧馨茹的眼睛。
而這個時候,顧馨茹迫切的要找他,那肯定是發現了有什麼異樣之處。
程湛瞬間從蕭墨蘊的手中接過電話:“茹姨,是不是雲江或者冷家有什麼異樣?”
“阿湛你知道了什麼?”顧馨茹心頭猛然涼。
“茹姨,你懷疑什麼了?”程湛繼而問道。
“我就是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我目前還沒看出來這個妖體現在什麼地方,可,阿湛,你和蘊蘊在加國,這是我最為擔心的事情,不不免把我的懷疑和擔心扯到了一起。”顧馨茹淺笑一下:“也有可能我的擔心是否多餘?”
“茹姨,你的擔心不多餘。”程湛在這邊緩緩說道:“茹姨,從現在開始,你別說話,聽我說。”
“嗯。”顧馨茹點頭道。
“拖住他們。”程湛隻說了四個字。
“嗯!”顧馨茹鄭重點頭。
“謝謝你茹姨。”程湛目睹了蕭遠清和顧馨茹之間撕心裂肺的情感之後,更加的心疼嶽父嶽母,更加的厭棄冷禦軍,而且更加的想要加倍心疼蕭墨蘊:“茹姨我向您保證,此一生,我會把蘊蘊,把您的團團照顧的好好的,讓她一輩子不受苦受難。”
“阿湛,你是個好孩子,阿湛你讓蘊蘊爸爸聽電話吧。”
“好。茹姨。”程湛將電話交給了佝僂在一旁的蕭遠清:“叔父,茹姨要和您通話。”